“果然如此。”无咎故事讲到这里，子珩感慨道，“鬼医前辈也猜测她应是对父皇动了心，为父皇压制了迷仙引的毒性，庞夏王才没有得逞。”
段忘容由衷地叹：“天昭帝旋乾转坤，雷厉风飞，没想到竟会深情至此。”
无咎说：“父皇对贵妃的深情何止如此。”他轻叹了一口气，看向子珩，“你调查过山吹，应该知道东厂暗部曾经围剿过岑雪风。”
子珩点头，旋即眼睛一亮：“难道那个半道杀出来的武林高手……”
“是我。”无咎语气平静，“父皇追杀了岑雪风那么多年，后来因为迷仙引发作变得嗜睡，自知即便将贵妃的尸体追回也没有意义，退一步讲，贵妃身份特殊，本就不该葬入皇陵，所以他策划了这么一场暗杀，待岑雪风重伤，又命我将他救走，我趁机说动他去南溟。这所有的一切，都如父皇所愿。”
子珩大脑飞速运转，倏忽之间便想到一件事。
大凉第三十二条律例明确指出，擅闯皇家陵墓者，诛九族。
而昭和二十五年，天昭帝在这一条律例里又加了一则说明：凡子皇室、嫔妃入土安葬，不必迁陵，其所埋之地皆属皇陵。
这一刻，真相即将大白的这一刻，子珩百感交集，开口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颤：“海底墓是……”
无咎看着他，沉声说：“是父皇为你娘建的陵墓。”
子珩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在他心中，天昭帝一直都是一位冷面无情的帝王，他对他既恐惧又憎恶，不知多少次在他面前表现出恭顺的模样，心底却又刻意地谩骂。
然而在那波谲云诡错综复杂的京城，最爱自己的人，正是被自己万般提防又辱骂过的人——最残酷的是，自己对他的抵触与恨意，他全都知晓。
此情此景，子珩也不知是因为惭怍还是因为悲伤，竟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为什么……”良久，他视野模糊，涩声问，“过了那么多年，父皇……父皇身上的迷仙引为何会发作？”
“因为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催眠了你娘在父皇身上种下的用以压制迷仙引毒性的本命守宫。”无咎的声音清冷，“时至今日，我也不想再瞒着你，虽然没有证据，但我十分怀疑这人正是师长夷。”
子珩眉心一拧：“……老师？”
无咎定定望着他，声音毫无感情波动：“正是这位为你剔骨种脉的老师。”
子珩面色越发凝重：“可老师与父皇几乎每日都见，若是对父皇存有歹心，父皇没理由不知道才对。”
“所以父皇才开始布局，正式与躲在暗中的下棋者展开对弈。”无咎垂下眼帘，看着茶盏里淡色的茶水，“父皇自知本命守宫被彻底催眠的那一刻，他也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因此谋划了紫极阁之乱。”
林晚泊在太庙说自己没想到先帝会死，那时子珩便生出了此种猜测，即便如此，在猜测被证实的这一刻，他仍然感到万分震惊。
段忘容语调里满是钦佩：“先帝深思远虑，运筹帷幄，连自己的死都可拿来布局，我们这些后辈，确实难以望其项背。”
无咎苦笑：“这也是无奈之举。”
一阵清风拂过，子珩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回过神来的这一霎，他也不知心里是何种滋味，天昭帝带给他的感动很快便输给了恩师带给他的心酸。
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道：“皇兄在子一脉里最有做君主的贤能，父皇让你刺杀他，岂不是将大凉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无咎揶揄地说：“你刚刚不是说子祯做皇帝挺好的么？”
“那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子珩辩解，“你走了，我们剩下的几个，只有祯儿可以胜任这个位子。”
“哦？”无咎不紧不慢地反问，“直到此刻，你还是这么认为？”
子珩倏地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