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子珩与噬心互相敞开心扉,噬心讲了自己的生平,子珩才知不妄与他之间的深情。
噬心本是长平国人,还未诞生时,便有洞悉天机者算到他乃正位武曲星降世,于是长平国人在他诞生时杀死了他的父母,将尚在襁褓中的他抢走,带回了长平王宫,准备将他培养成复国的杀器。
那时不妄只有十四岁,却已是少林寺里武功最高强的弟子,方丈心怀天下,命他将武曲星夺回,他便手握金刚禅杖,只身一人探入了长平王宫。
虽九死一生,不妄终是将那婴儿抢了回来,方丈说这孩子因你才获得了新生,你便给他起个法号吧。
不妄一时想不出,日日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看着那婴儿一天天长大,“噬心”二字才在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
“从今天起,你的法号便是噬心了。”
婴儿咿咿呀呀,分明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不妄却展颜而笑,继续说道:“噬心师弟,你今日的任务便是吃完羊奶,喝一碗米粥,少尿湿一次师兄的法衣。”
后来噬心长大了,十二岁便击败了不妄,不妄清楚让他继续待在少林寺,只会阻碍他的前途。
他牵着师弟的手整整十二年,最终还是放开了他。
噬心没有让他失望,在外游历几年,二十岁便击败枪神段烈,登上了武林之巅,他也知恩图报,每次自报家门,都言自己师出少林,是不妄大师的师弟。
不妄极少在外人面前提起噬心,世人皆以为他这是因噬心武功压他一头而不豫,唯有他自己知道,无论噬心去到何门何派,始终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师弟。
五年前,噬心因修炼拔山震元神功走火入魔,一夜之间成了罪孽深重的恶鬼。
得知消息,一向沉静如水的不妄发了疯地去寻他,终于在南溟的一处树林里找到了他。亲眼看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师弟一次次迷失自我成为嗜杀的妖魔,不妄不知多少次为阻拦他而身受重伤,又不知多少次趁其不备击晕他。
不妄甚至试图用自己一身的武功换得他的片刻清明,然而所有的尝试都失败了。
噬心总是会出现短暂的失忆,无他,只因不妄不想让他记起自己来。
他不敢面对噬心。
既将其带回,为他命名,看他长大,却没有护好他,父兄难逃其咎。
若是当初没有放他离开,他是否还是那个乖顺纯真的小师弟?
若是不因爱怜而纵容他,他是否也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如今,一切的意难平,一切的后悔莫及,都已变得毫无意义。
噬心,噬心,从头到尾,噬的不是武曲星的心,而是他不妄的心。
海风瑟瑟,吹起不妄血红色的袈裟。
子珩将那磨得发白的荷包双手呈上,不妄颤抖着双手接过来,鼻尖酸涩,热泪盈眶。
佛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不妄动的不妄,终于不会再受伤了。
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子珩再开口时,嗓音因哽咽而变得喑哑:“是我杀死了噬心前辈,不妄大师若是想替噬心前辈报仇……”
不妄摆了摆手,没有让他把话说完。
身披红色袈裟的圣僧默然转身,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破旧的荷包,如痴如愿地喃喃:“师弟,你累了,师兄这便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