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恶人墓。
李明殊唤了子珩与段忘容到自己房里,问道:“可有进展?”
子珩和段忘容对视一眼,齐齐摇了摇头。
段忘容说:“昨日我试图跟踪前辈,但还未近身,就被发现了。”
李明殊嗤笑道:“你怎么不直接去跟他抢?”
岂料段忘容却是认真地解释:“我的确拦过无咎前辈的路,但他始终不肯出手,我也不好冒犯。”
子珩哭笑不得,轻吁了口气。
不愧是玩枪的,够莽!
李明殊一言难尽地看着段忘容,少顷叹了口气,又瞄向子珩:“你呢?你好像一点儿也不着急?”
子珩浅笑道:“没有十成把握,徒儿绝不轻举妄动。”
“对付无咎你想要十成把握?”李明殊一哂,“那你这辈子都别想出墓了”
子珩从善如流道:“师父可有妙计?”
“那是自然。”李明殊高深莫测地看着两人,“其实呢,在这海底墓里有一处露天的温泉,就位于大哥的领地,只不过大哥喜好清静,很少开放温泉。但在为师的软磨硬泡下,大哥终于答应今晚开放温泉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墓里的其他几位都会前来,你们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吧。”
段忘容两眼一亮,立刻颔首,真诚道:“徒儿谢过师父。”
子珩却跟她恰恰相反,不仅不想表达感谢,甚至还想破口大骂。
他可是男扮女装啊,到底该跟女人们一起共浴,还是跟男人们一起共浴?
他笑着问:“师父果然多谋善断,但您确定要邀请我——们一起去无咎前辈那里共浴?”
在“我”字那里,他刻意将音调拉长。
李明殊却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对啊,大哥很少开放温泉,机会难得,你们可千万别扫他的兴啊!”
得,这摆明了就是冲他来的!子珩轻笑一声,巧妙地转移话题:“难得去无咎前辈的领地一趟,怎么着也得为面具的事儿下点功夫。走,师姐,我们再去找噬心前辈打探一下无咎前辈的消息。”
对上他的目光,段忘容这才想起面前女子毛发旺盛的事儿,愣了下,登时配合地拉起他的手便往外头走,嘴里还振振有词地喃喃:“对的对的,为保万无一失,一定要尽可能多地获取情报。”
那略显炙热的体温顺着指尖蓦地传到了心尖,子珩身形不由得一僵,旋即便被强硬地拉了出去。
望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李明殊眉头一皱,喊道:“喂,你们怎么不问问为师我啊?”
然而只在一霎间,那两道背影便从她眼前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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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得知临阳县一连下了半个月的暴雨,柳不是一颗心早已不知了去向,是怎么也啃不动本了。
他不读,无处可去,便在噬心这里买醉。
噬心坐在他对面,跟着他一起唉声叹气,原本多好的一个美少年,如今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邋遢的程度,简直可以跟他相提并论了。
柳不是也不说话,就那么一盏酒一盏酒地往肚子里灌,通红的眼眶里泪滴打着转,可就是不落下来,这模样,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这五年来,噬心一共酿了十坛酒,子珩来了以后已经喝光他六坛了,如今这小子又喝了他两坛,噬心心疼他,确实也心疼酒,无法,只好扮演起老大哥安慰他:“小九啊,你看看这,咳……要不少喝点儿?”
柳不是楚楚可怜地抬起眼帘,噬心的话像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晶莹的泪滴夺眶而出。
“你喝,尽管喝!想喝多少都成!”噬心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浓浓的负疚感让顿时他无地自容。
柳不是流下第一滴泪后,仿佛决堤了一般泪如泉涌,他边抽泣边说:“五哥,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噬心糙汉子一个,哪里会哄人,他这梨花带雨的,噬心是帮他擦也不是,不帮他擦也不是,茫然不知所措地怔在原地,惆怅地似乎也要跟着他哭了。
“这世上注定有的人前程万里,有的人却只能碌碌无为一辈子。”子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噬心如蒙大赦,无比感激地看着他。
子珩和段忘容走到他们跟前,十分默契地入了座。
段忘容倒了一盏酒,推到子珩面前,眼底含着笑意:“今天喝一杯也无妨?”
子珩点头,嫣然一笑:“听你的。”
段忘容端起酒盏,与柳不是面前的碰了一下,莞尔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柳不是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子珩坐在柳不是身侧,也端起自己眼前的酒盏,与他面前的轻轻一碰,低声吟道:“楚城满目春华。可堪游子思家。惟有夜来归梦,不知身在天涯。”
听到这首诗,柳不是充斥在胸腔里的万千复杂情绪登时绷不住了,忽地向前一扑,一头钻进了子珩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放声痛哭起来:“大哥……大哥……我该怎么办?大哥啊……我好想你……”
子珩哪里能承受住一个男人的重量,羸弱的身体被带地一倾斜,眼看就要倒下去,段忘容立刻伸手扶了他胳膊一把,这才稳住了两人。
众人不再说话,唯有哭声、流水声此起彼伏,让这镇压着骇人妖魔的墓地显得更加萧索了。
投毒生柳不是排在九大恶人之末,与其他八位恶人不同,他一没有多么了不起的武功,二也没有鬼医、蜡人张那样卓绝的手艺,他经常说自己“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不仅一无是处,而且心志也不够坚定。
那么,他是不是恶人呢?
——是,而且还是一极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