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临阳修筑跨河大桥,柳不是的大哥柳知源强抢民女,以下犯上,辱骂临阳知县,被活生生地砌进了桥里,最终窒息而亡。柳不是为替大哥报仇,慷慨激昂地写了一封血,准备向路过此地的平阳王举报知县的恶行。他带着一身少年意气,怀着对世道的最后一丝希望,挨家挨户地去找那些亲眼目睹大哥死亡的百姓们在血上签名,然而人情冷暖,碍于知县的**威,没有一个人肯帮他。他眼睁睁地看着平阳王的马车离开,始终没能把那封血呈递上去。
后来,万念俱灰的他为替大哥报仇,不敢与知县作对,竟在临阳唯一的一口甜水井里投了毒,他害怕被人报复,便躲进了恶人墓里。
至于结局,临阳自是死伤无数。
这是从知微阁得知的版本,也就是大多数世人知晓的版本,至于整件事真正的来龙去脉,或许就像守尸鬼医一样,只有柳不是本人才知晓了吧。
子珩心下爬升起一股怅凉,众生皆苦,活在这世上,能顺心遂意的又有几人?
不知过了多久,柳不是终于不哭了,意识到自己做的蠢事,他一脸自责地看着眼前的紫衣少女。
“姑娘若是不嫌弃,可否……可否让我清洗干净再还给姑娘?”他赧然而又怯生生地说。
子珩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看来公子没喝醉?”
柳不是眸色黯然,苦笑:“醉了,也得醒着。”
子珩轻笑了声,看了眼段忘容,说道:“在下最近戒酒了,恕不能陪君把酒言欢了。”
噬心一脸的不可思议:“何时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子珩笑而不语。
段忘容心间升起一片暖意,豪爽道:“我来陪公子喝吧。”
柳不是却是歉然一笑,拱手行礼:“多谢两位好意,在下还有要念,恕不奉陪了。”
他起身便要离开,子珩忽然问了一句:“公子为何非要考取功名?”
柳不是猝地一怔。他背对着三人站立,自嘲地笑了笑:“我若说,我想为官,为的是有朝一日官清民安,天下百姓求仁得仁,无复怨怼……”他顿了良久,再开口时声音弱了下去,“姑娘一定会笑话我吧?”
噬心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落魄生,他一直以为柳不是寒窗苦读,只是为了替大哥报仇,不承想,他竟有如此的胸襟抱负。
闻言,子珩无声地笑了。
段忘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这人有一股说不上来的魅力,这张祸国殃民的脸背后藏了太多复杂的东西,诸如坚韧、刚毅、薄情、狡猾、自负、多情,甚至是运筹帷幄的城府,它们同时糅杂在一具柔弱的躯体之内,这些精彩的碰撞让人忍不住便想要剥开他伪装的皮囊,窥探他真实的内心。
片刻,子珩淡声开口,语气说不出到底是讥讽还是敬佩:“经历了这么多,公子竟还相信这世上有公道可言?”
柳不是转过身来,满腹狐疑地看着他。
“公子当不了官的,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子珩脸上的笑意已然散去,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猝不及防被劈头盖脸地泼了一盆冷水,恼羞和不忿顿时填满了柳不是的胸腔,他眼眶发红,嘴唇颤抖,两眼死死地瞪着这位戳痛他心房的女子,却也是无言以对。
他何尝不知自己当不了官?
但若不这么做,他还能做什么呢?让他去死吗?!
柳不是看着子珩怔愣了许久,再开口时声音喑哑,似乎他想要对话的不是旁人,而是他自己。他沉郁地说:“你……再说一遍。”
子珩动了动唇角,毫不客气地直言:“原来耳朵也不怎么样。”
噬心头一回见到子珩这般刻薄辛辣,这毒舌的程度,简直可以跟那不戳痛人绝不罢休的岑雪风一较高下了!
子珩端着茶盏,食指指腹在杯子上一下一下地在敲打着,“读读得太少,想得却又太多,”他抬眸,漆黑的眼眸迸射出明锐的光,“我问公子,这种人如何才能不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