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初时分,慕归雨姝面含笑站在仙羽台外,静静等候,她已在此处站了三刻钟。
与宴的刘显义原与她一齐迎候,等了这么久也没了耐性,对她说:“别等了,都这个时候了,那三殿下不会来啦!”
慕归雨浅笑道:“再等等看。”
“你……唉!”刘显义挺不耐的,抬手扯了下头上抹额,只静了一会儿,便忍不住又抱怨:“若不是她非要显摆,我们现在至于在这……早说三殿下不会来的,她偏不听。昨晚宫宴散得那样晚,今天一大早又将我们折腾起,我的脑子现在跟浆糊一样!”
说着她像是真的犯宿醉痛,抬手揉了会儿额,才又问:“子家车驾来了没?”
“一早便到了。”
刘显义啧了声,眉间隐有不悦。
慕归雨宽慰道:“殿下而今得意,若不能显于三殿下面前,岂不如‘锦衣夜行’一般?人之俗情,不是不能理解。在亲王座下做事,女郎还是忍忍吧。只当陪着吃顿饭就是了。”
刘显义听完却憋了股闷火,声音虽低了,可情绪更重:“饭哪不能吃?不是我说,她要摆谱也得挑挑时候,都是忙了一夜,她却不体谅。若为正事也就罢了,偏为了使小性……”
说着她像是想起什么,脸色愈发不虞。慕归雨细细观察,没引着说下去,反而劝道:“女郎低声些,若给人听到怎么好?”
说罢慕归雨露出个和善的笑来,道:“起凉风了,女郎不若先去稍歇,这里有在下看顾。”
刘显义立刻意动,却推道:“还是算了,毕竟殿下叫我们一道迎的。”
慕归雨笑道:“女郎好歹也是缙王的堂姐,来迎已是给面子了,若久候不是太抬举了么?只我便够足矣。”
刘显义给说得十分受用,不过再推了两句,便从善如流,乘舟回楼台了。
如此又候一刻,才见大道上骏马乌车疾驰而来。至马蹄刹停面前,慕归雨心中略算时辰,应刚好午初一刻。
车门一启,便有墨衣一角甩出,上粼粼金纹似水波流转,在衣摆下落间,现出条繁复尊贵的麒麟逐日花纹。
皮靴下踏,嵌金云花一闪,便被墨袍遮下,顺而上望,腰际金玉蹀躞带琳琳琅琅,束出抹劲瘦腰线,其上,前胸一轮麒麟踏云咬日织金纹烁烁流光,贵不可言。风临头戴紫金攒珠冠,簪束起高髻马尾,面上一枚玄色二龙咬珠绣金抹额,令她周身散着凛冽的尊贵。
风临下车环视一周,淡笑望人,并不言语。慕归雨迎上前,有些夸张地赞道:“殿下今日真如天人下凡也。”
见她满意,风临收起笑,肃面清冷道:“孤带了些人来,不会不让进吧?”
慕归雨后望一眼,见她身后站着白青季等人,便笑说:“怎会呢,缙王特命在下好生接迎,殿下的人亦要礼待。”
说着她便回身命人备船接送,风临也不废话,带着人上了船,一路沉默着往仙羽台渡去。
及至仙羽台上,便有早早侯立的华裙侍女迎上前,在前一边引路一边介绍道:“殿下将往之所乃是敝台一处名为旋盏荷芳的景园,其园以曲水流觞之美闻名于华京贵客间。”
“是曲水流觞宴?”风临闻言发问。
那小女侍嫣然一笑:“是的贵人。”领着两人款款走至门前,不待叩门,只听得银铃一响,便有小童自内启门,一股馥郁花香伴着蒸蒸暖气,扑面而来。
风临本还在心中疑惑,二月里办曲水流觞宴,莫不是脑子涝了,然见此处景象,便知晓缘由为何。
此处唤园,实则为露天之庭,四下以山水屏扉围绕一亭,亭间有一条清溪自石眼而出,曲折于石渠间,座案置于亭下,绕石渠而列。
四方蒸以暖炭,焚熏以花枝。
目之所及,凡树枝皆以绿绢饰叶,凡灌木皆以彩绸扮花,不知耗费多少人物之力,竟使得此园远望如夏日一般,郁郁葱葱。其间美侍曼歌,妙人轻舞,观富丽之景,品琼浆玉液,闻琴瑟雅音,享奇果珍馐。此间仙台之乐,何处不逍遥?
同为亲王,风临竟不知还有此等消遣之法。
风恪坐在主座之上,正搂着位娇滴滴的男侍咬盏,女侍近前耳语一番后,风恪松开了怀中娇人,像才发现风临到场,作惊讶状,起身遥遥道:“皇妹,可盼到你了!来来来,快快落座!”其身侧男侍悄然退下。
列座人起身行礼,风临望去,此宴座上大多是缙王派年轻朝臣,及老臣子女,皆是同辈人。比较意外的是,风和居然也在。
察觉到目光,风和敏锐地扭过头来,露出个甜笑。
风恪笑容满面,一身淡水色长袍,佩着长组玉,俨然人雅士装扮,待客套完,目光落在风临身后那十几个侍卫随从身上,道:“皇妹,身后的是?”
风临似笑非笑道:“孤出行不便,须得人员护卫,正巧接到你的邀请,领来见见世面。左不过十几个人,缙王不会差她们一副碗筷吧?若真不便,孤也不多搅扰,这便告辞了。”
“哈哈……怎会。”风恪虚伪笑笑,心知风临有意刺她,想到一会儿的好戏,姑且暂忍,命人给都置了座。
女侍引风临一众入座,路过时,二人说了两句话,风临问她怎也在此,风和回道:“她叫吾,吾便来了。”
说了等于没说,风临礼貌微笑,扭头入座了。
风临左手桌案后坐着位年轻女子,看打扮也是臣,二人不熟,便互相点个头略过了。
人差不多到齐,风恪唤来皋鸟,低语了句,便作无事样与人闲谈。
皋鸟悄然离去,待门扉再启时,远处绸林小径,款款走来一位佳人。
他一出现,似一缕月光投在庭中。
今日子徽仪一身汉白玉色,人如美玉雕成,莹白皎洁,不染纤尘。远远而来,姿容翩逸,宛若画中走出来的神仙,恍恍似有云风相随。行止间轻轻一颔首,其间风姿无物可拟。
真真是,行若玉山拂雾,笑如雪霁清光。
仅这一笑,便教席间女子心魂俱醉,她深深望着,由衷感叹:“他这般的人,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
一旁风临面无表情听着,手里的金酒樽捏得微微变形。
风恪举杯昂首,笑呵呵地指着子徽仪说:“卿快来见过皇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