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静观的慕归雨终于动了起来,她像是看完了预定曲目的观客,上前伸手将风临拉到了身后,面朝宁韶,平淡道:“差不多可以了。你口口声声要她还,可她欠你什么?宁家的祸是她造成的么,这些年的庇护又是谁给的,没有她,你家人在流放地能活过一年么?
效力是宁歆自己的选择,她决意跟从也不是为了定安王,是为了有机会给宁家翻案。人做了选择就要承担风险,担多少险承多少功,世间谋事从来如此,岂能事后赖人。就连宁歆这条命,当初也是她救下的,算起来还是宁歆先欠了她,眼下不过两清罢了。”
最后一句话太刺耳,就连风临的心都跟着一窒,忙扯她道:“霁空,别这样讲……我于宁歆不是如此……”
宁韶抑不住悲愤,哭倒在地,抽噎得不成声:“两清……好一个两清……这样说,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们……可我要谢你们什么?这样活着……是我想要的吗?”
风临的手死死拽着慕归雨,她终于在这个场合恢复了点力气,却是为保护挚友弟弟那颗濒临崩溃的心。
这真奇怪,为什么她的力气都用来保护别人。
慕归雨看了风临一眼,复望回宁韶,将后面篇章都撤去,在凄惨的哭声里,只淡淡说了一句话:
“宁公子,你是惨,但你的债讨错了人。”
随后她给褚绥丢下二字:“封口。”便不由分说拉着风临出去了。
出去后,二人有短暂的沉默。慕归雨鲜少这样为谁长篇大论,起码风临是没有见过,她心里难受得难以呼吸,方才近乎就要无地自容地倒下去,却因着慕归雨那一拉,因着那几句话,让风临有了点脸站在那。
慕归雨没有再说什么,在一旁静静看着,是风临自己反复调整呼吸,稳住了心神后,强撑着唤来了属官们,告知要带她们回去。
属官们皆如来时那般蒙上双眼,手都握在一根长绳上,一个接一个进入了密道。宁韶还在挣扎不肯跟随,慕归雨问风临:“如何打算?”
风临怎会将挚友的亲弟弟丢下?不待人问完,便毫不犹豫道:“带回府护起来。”
听完慕归雨便转过头,淡淡对褚绥说了句:“打昏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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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路上,慕归雨和风临走在前面,与后面人隔了一段距离,低声交谈。
风临有些强打精神的感觉,疲惫抬手揉了下脸,问她:“你……为什么会知道宁歆是孤救的。”
慕归雨说:“因为我也打算去救的,您比我快了一步。”
“原来如此。”风临在黑暗中望向她,复杂道,“原来你从那时就……”
那时就什么?她没有说下去。慕归雨也没继续问。
幽长密道像是蛛网上的一条丝,走在其中难辨去向,亦难脱身,而慕归雨似心有地图,带她们沉默地在每个岔口转弯。
周身昏黑,仅一点点光源在侧,这样的环境难免使人压抑,风临亦觉消沉。
此时她不可避地想到些神伤之事,又因在安静的环境中,难免深思。走在旁侧,风临忽然低声道:“孤……每次看到子徽仪,总觉得难受……不是自己难受,而是,而是他好像难受。”
她算是口齿伶俐的人,但此时却酌词犹豫,好像寻不到达意的字句:“听到消息,当时生气,但过后想一想,总觉得不像他做的事……其实这么多年,孤了解他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如果真是为了攀附,他已如愿,为何总不快意?”
身旁安静异常,只听得到风临吞吞吐吐的话:“只是一个想法,不一定对,但孤在想,会不会,会不会他有什么瞒着孤……他会不会也不得已?”
她这样说着,字犹豫,语气却越来越笃定,连她都没有发现,自己于心底生出了一点希冀。
“谁没有不得已?”
身侧突然回来一句话,这话声音不大,但在狭窄密道中层层回荡,竟莫名有些震耳。
只听慕归雨道:“选了就是选了。无论背后缘由如何,都不必探究了。”
风临脚步慢了下来,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她显然没有被说服。
慕归雨放慢脚步,回眸看了她一眼。随后,像是心照不宣,二人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脚步声哒哒回响在四周,片刻后,慕归雨挂上了笑:“殿下,一会儿您得收拾下,同在下赴个宴。”
风临心绪实在不佳,蹙眉道:“谁的宴?孤今日还有事,不是顶要紧的就算了吧。”
慕归雨闻言轻声笑说:“官场上,应酬也是很重要的事。多少人情秘闻都是在宴乐酒杯中才得窥见,殿下今后长久留京,人情往来之学问怎能轻视?”
风临道:“直说,谁的宴。”
慕归雨默了瞬,笑道:“风恪的。”
“……”风临紧紧抿嘴,好不容易压下火说:“给孤个理由,不然没完。”
慕归雨展颜一笑:“理由么,缙王命在下来请的,吩咐务必把您请到场。”
风临气笑了:“你拿孤去卖好?”
“我和殿下的事,能叫卖么?”慕归雨笑意莞莞,“您也知道,在下在那边挺能干的,这次也不好砸了,毕竟能者才能多劳,若不‘能’便没法‘多劳’了。殿下只当做是帮在下一个忙,不多时在下便还您人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