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命定面对的不是区区沟壑,而是看不到边的深渊,桥又如何架?这非是凭借心力可以扭转之事。
“但是……如果先生一心求道,未必不能柳暗花明!”
“事情实不在于我是否一心求道……”明隅略觉惊讶,为剑者此刻的激动。不禁抬眸对视,却撞见对方眼中发自内心的担忧。
明隅心中感动,不由笑了:“哈,是我的事情让你一时着迷了,实不该让你听这么多。剑者不必为我烦忧,而且莫忘了一事——我自出生到现在,从来不曾‘一心求道’啊。”
自己现在的状态并不是失道之悲哀,而是豁尽一切换来的安然。虽然伴随些坠仙毁道的副作用……
便不必再继续深谈。
不曾“一心求道”?此语却然。傲笑红尘缓缓平下心。
这两日一直被明隅的故事围绕,听者不经意有些陷迷了。回想这几次见到明隅,第一次他凿了一只石壶在溪边汲水;第二次他迎着朝阳闭目静观;第三次他在吹埙……而方才他造了一柄枪,还给小红做了一个坠——嗯?不是一个……小红袖子上兜着的已经没有石头,全是斑斓烁彩的半玉坠子。
这是什么时候做的?傲笑红尘毫无印象,估计他听的动情出神,讲这些事的当事人倒还有闲心磨石头……
“哈,是吾失言,妄然以不静之心揣摩先生之意。月映波涛,是影碎实非月碎。”傲笑红尘洒脱一笑,放松之余还拟了个比方,神态亦现舒和。
山间清风又生,击穴穿石间奏起呜鸣。剑者提议请明隅吹埙,惜叹曰自己竟未将“沧浪三千濯”带在身上,现在不能以筝合奏,只好跟小红一起当听众了。
埙音幽深,秋意之器为奏,曲中却不见悲凉,心神乘着埙音回荡在苍茫旷远的天地。
傲笑红尘见黑陶埙形态古拙奇异,问道:“此埙甚佳,颇合先生之乐,观其状似是子母连体?”
“正是,此物是意外得赠,我亦爱它双埙相接却浑如一体,调域宽广,声韵古朴……”
说着话,他突然想起此物是金八珍送的……在被异度魔界渗透的笑蓬莱。听慕少艾说萍山降世后她被练云人从笑蓬莱带走了,应该是无事。
明隅微微皱眉,自己此刻悠然沉浸于乐韵之中,何以忽有几分探究此事的心思?离开昆仑山后不防一问……
“先生?何事扰心,突然怔住了?”
“啊,不知……尘事如潮,我不擅长辨别这些。”
正在此时,山顶传来道长呼唤——
“明隅,请来一趟澄心明台。”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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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何事?”明隅立于道长身旁问。
“练云人……可能出事了。”号昆仑望着天际云相,沉声道。
云人出了何事能让号昆仑面露悲色?
……陨落。
明隅知道号昆仑说“可能”,不过是未见实情不愿把话说死罢了,但他依然旋身而上,借着昆仑顶茫茫云气探向远方……
缓缓落回,迎着号昆仑相询的眼,明隅张了张口,涩然找回自己的声音——
“萍山之巅的仙灵之气……正在迅速溃散。”
两人的探寻指向同一结果,再难心存侥幸。
“道长可有其他信息?”云相之变莫测高深,很可能指向凶手,地点。沉默一阵,明隅问道。
“恶龙盘踞,势成凶相……虽说云人牵涉世情过重,但此结果着实……唉!”号昆仑无奈摇头。
狂龙一声笑!
明隅脑海里第一时间跳出这个名字。闭了闭眼,罢了,他本就打算以狂龙之命解羽人心结,如今倒是最后一丝顾虑也去。
“云人为抗魔而涉尘,萍山落地之时,怕是已有觉悟。”
“是啊。她因为当年牵进道魔大战之事,迟迟不登上最后一步,只说世情如潮……但此事牵连恐怕尚未完,萍山陨落,难免铸成云飘渺之劫……”
“嗯?云飘渺·蔺无双?他与练云人虽是论道之友,但依他修为,何至于因此入劫?”除非他心中有执……
“明隅亦认得伊?”
“我在访白云山见到他之后,因他提及昆仑山上有一名太极宗师,才来寻你。”
“依你性情,估计与他也是超过千年未见,是以不知。浩然居已紧闭数百载,门上提诗——白云萍山不相逢,人间天上两稀微;黑河潮浪封明玥,不见峨眉蔺不归。”
明隅闻言愕然,这何止是有执?分明——
与号昆仑对视一眼,两人止住念头不再多想。单从云人先前已至登仙之境的消息,不难推知这份执念的结果,既如此,当事人约摸不会希望旁人揣测。
“我要下山了。”
“此刻?仅仅五天,你不多休息一段时间吗?”
“我本也打算近两日下山。”
“唉,好吧,吾也不能以不涉红尘相劝于你。你伤损未能尽复,万望保重。”
“彼此。勿忘我之前说的两句话。”
没有相送,不道再会。若有缘必能共坐饮茶,若无缘便各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