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铁山抽他的冲动都有了,拂袖道:“算我找错了人。我看,还是你卖你的血、我卖我的地,我们看谁先卖出去。”
赵子儒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你这样跟税狠人什么区别?这时候平他们也许很容易,但你得先把肉长结实了,得有所向披靡的气势,得有见一个杀一个的血性,还得多长几颗脑袋。”
“滚一边去!谁还有心思跟你在这儿胡说八道?”杨铁山怒道:“你要栽桑养蚕开工厂得先有土地吧?土地都在地主手里,佃户把桑树栽在哪里?你又把工厂开在哪里?”
“你那种想法就是拉仇恨知道吗?何家的人死绝了吗?杨家的人死绝了吗?陈家的人也死绝了?难道桑树不可以栽在东家的地边上?不可以栽在山坡上?我开工厂就不可以租地?”
杨铁山哑巴了,只要有银子,凭赵子儒的实力,这些完全可以做到。
而自己的设想,也并非完全就是无稽之谈,何大爷犯了死罪,何家兄弟杀人在逃,充公他们的财产、变卖他们的土地顺理成章,这要看他杨铁山怎么去做、要看府衙如何裁定。
至于杨家陈家。
税狠人就是因为他们暴起杀人的,官府完全有理由判他们死罪!
赵子儒见他只低头走路不说话,仍然在那儿犯狂想症,骂道:“杨铁山,你真敢那样想就是第二个税狠人,我就去找府台大人把你给撸了!”
杨铁山怒了:“透彻!地主本性露出来了!你们哥老人家讲究的是君臣父子、忠孝节义,我看那不过是为了敛财愚弄愚民的手段罢了!何中槐死于非命,何老幺兄弟杀人在逃,杨金山讲究君臣父子吗?陈桂堂讲究忠孝节义吗?大旱面前,难道他们就没有犯罪?”
“这场战乱难道他们没有责任?我认为税狠人杀得好,杀得妙!杀得大快人心!衙门没收他们的土地难道就没有可能吗?府台大人讲究的是为民做主、为民谋福,我真要把这想法告知,他如何选择还是未知呢!”
“至于你,最好去找找总督大人,问问他家还有没有圈地、问问他们家有没有如此鱼肉过乡民。”
赵子儒嘿嘿直乐:“你个痞子无赖、棒槌流氓!你去,府台大人要能给你个好脸色,我手心里给你煎鱼吃!”
杨铁山回头道:“不要这样说嘛,凡事都有个例外,你赵子儒也是例外,难道都是痞子不成?”
赵子儒骂道:“小伙子,人家那是圈地吗?你要是把这事儿办成了,川汉铁路就没法修啦!”
“这跟川汉铁路屁相干!”杨铁山想也不想地怼回去,扬长而去,并边走边说道:“啯噜子!我还告诉你,就算撞南墙,我也要去撞一撞!要是办不成,我还做劳什子的师爷干啥,我流浪去!”
赵子儒愣着,看他走远,挥手道:“小伙子,祝你好运。”
杨铁山头也不回,沿河坝往上游回县城去了。
赵子儒就站在河滩上,迎着江风望着他,直到太阳和视线将他浓缩成乱石丛中的一个黑点。
码头上两艘货船卸完货已经重新装满,赵老三已经走上码头的岸边在那儿吆喝:“起锚咯!走起来!”
水岸边的纤夫们听见喊,陆续排成一长队,背上纤绳,弓着身子往前走。无数根纤绳绷直了。
几个船工走上船头,起锚、撑蒿杆,号子手扯开嗓门吆喝起来:“吆哦!”艄公帮腔:“吆哦。”
起杆的纤很沉很沉,纤夫们屁股朝天、手扒卵石沙土吃力地朝前蹬着,嘴里面还要嘿咗嘿咗附和号子。
涪江河的号子声响起来了,号子手前面领号,纤夫们跟着附和。
“大少爷赏我一碗酒!”
“嘿咗。”
“我一口闷干就出码头!”
“嘿咗嘿咗。”
“双手扳着舵把手!”
“嘿咗!”
“立杆的号子嗨起走!”
“嘿咗嘿咗!”
“吆哦!”
“嘿咗!”
“吆哦!”
“嘿咗!”
“吆哦!”
“嘿咗!嘿咗!”……
两根桅杆在激烈的号子声中被拉了起来,舵把手一扳舵把,货船离岸进入航道。
码头的流水很缓很缓,桅杆拉起来之后,船因为前行产生动力,纤夫们就不再那么吃力了,但前行的步伐和用力丝毫不能松懈。
号子手的吆喝带上了唱腔,宛如一首动听的山歌,纤夫们的嘿咗声却依然彰显着他们团结一致、不曾懈怠的状态。
“青山巍峨楚云开,”
“嘿咗嘿咗。”
“碧水金波送福来哦。”
“嘿咗嘿咗。”
“赵家码头风声起,”
“嘿咗嘿咗。”
“誉满三江哟通四海咯!”
“嘿咗嘿咗。”
“号子一声吆哦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