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人一下子消停了,连素来爱往二皮沟跑的三叔公,居然也躲在府里,决心好好沉淀自己!
最生气的乃是程咬金,他没送自己儿子去做禁卫啊,毕竟程处默年纪还小,按照他的规划,他的儿子该做进士的,姓陈的骗了这么多钱,让自己的儿子去培训,人好好的去读了,居然被拐去了夏州,天地良心,自己的儿子腿还一瘸一拐呢!
据闻他屡屡出没在陈家外头,但凡只要下值,手里就便拎着一块砖,背着手,挺着将军肚,像攻城的将军,打量着城墙一般,寻找这陈家围墙的破绽!但凡有人在陈家出入,便眼睛眯起来,仔细打量,手里的砖便被捏得掉下了些许砖屑,偶尔口里喃喃念着:“陈正泰有个三叔公,他亲手收了老夫的钱,先宰他……”
却在这时,眼尖的程咬金便瞧见陈家的围墙后头冒出了一个脑袋出来,这半个脑袋,再露出两个眼睛,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围墙外的一切。
此时……程咬金猛地热血上涌,眼睛睁的有铜铃大,双目充血,大吼一声:“陈家的老贼,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竟在此。”
这声音异常洪亮,那半个脑袋的主人身子哆嗦了一下,不是三叔公是谁?
他战战兢兢的,不过看到居然只是程咬金在围墙之外,才定了定神,气定神闲的道:“程将军,你骂谁?”
程咬金气呼呼的道:“骂的便是你这老贼,还我钱来。”
“还钱?你见过交了学费,有还的道理的吗?别以为你是将军,老夫便怕你,我陈家人是有骨气的。”三叔公掷地有声的大喝。
“阿呀呀……”程咬金暴怒,眼看额上的青筋都快要爆出了:“你这老狗,今日老夫非剥了你的皮。”
“呀。”三叔公在围墙里笑了:“你来,你进来剥老夫皮吧,老夫一不还钱,二不畏死,你进来,当老夫面和老夫说这样的话。”
程咬金气得发抖:“我这便进来。”
“你来呀,你来,我们陈家里头有宫中禁……”
三叔公话说到这里,便见围墙外的程咬金一个助跑,他啊呀一声,连忙快速的走下脚下的扶梯。
别看程咬金身子健壮,却如鹞子一般,竟是无比的灵巧,眼前这一丈高的围墙,他助跑之后,身子弹跳而起,手已抓住了围墙顶,双臂一撑,整个人在半空中一个纵跃,等到三叔公下了扶梯时,却已发现眼前一黑,然后火冒三丈的程咬金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三叔公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程咬金:“……”
程咬金怒视着三叔公。
“某来啦!”程咬金声震如雷。
三叔公顿时身子摇摇欲坠,觉得浑身上下软绵绵的,他毫不犹豫朝程咬金行礼:“程将军,我错啦。”
程咬金握拳,拳部的关节咯咯作响。
三叔公面色惨然的道:“老朽见过程将军,程将军那一纵跃,真是英雄不减当年,程将军……老朽我年过六旬,须发皆白,一条腿已踏在了棺材上啦,我……”
三叔公眼里噙着泪:“我有时糊涂,你就看在老夫雪鬓霜鬟的份上,千万别和老朽计较,饶命哪……”
一声惨然大叫,凄切到了极点。
怒火中烧的程咬金突然怅然长叹,似乎觉得自己打死一个这样的老人,实在没什么意思,他浑身上下的怒火便无声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浓浓的悲凉:“哎……处默是老夫的幼子啊,老夫将一切的希望都放在他的身上,希望他能读,希望他能让老夫扬眉吐气,老夫不怕自己的儿子死在沙场上,可是老夫舍不得孩子无谓的去送死,他还是一个孩子啊……”
程咬金喃喃自语,这曾不可一世的混世魔王,此时竟只剩下苍凉,双肩微微耸动着,说到了动情处,便别过头,背过身,不愿让人看到自己抽泣的样子,紧接着踉跄着,跌跌撞撞,朝着陈家大门方向蹒跚而去!
只听着他幽幽的声音:“事情本不该是这样,是我这个做爹的害了他,现在也不指望他再有出息了,只望他……他……不要无谓的去死……他……他在这个世上,连一个后都还没有留下啊……”
人……已远去了。
三叔公松了口气,叹了口气道:“哎……太令人感动了。”
三叔公的眼眶也有些红,他觉得太子这样做是不对的,这不但坑害了陈家,连带着把程家的幼子也坑了,缺德不缺德?
自己终究还是年纪大了,见不得这样的事,尤其是面对一个暂时失去了儿子的父亲,那哭泣的样子,几句话好像用刀子剜心一般!
随即,他又长出了一口气,低声道:“还好方才老夫忍住了,不然差一点动情之下,就真退了他学费了,老夫心太善了,这样下去,迟早要因善返贫不可。”
…………
夏州位于黄河河套的西北部,沃野千里,自粮师都灭亡之后,朝廷已迁徙了不少人口进行开垦,随即,又在北部预备修建大量的城塞。
一旦这些统统落成,就意味着夏州已有了防备北方突厥人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