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街虽然不大,但是百业兴旺,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邓金元的棺材铺。
北方乡镇的铺面,大都是子承父业,代代相传。邓金元也一样,从老爷爷手里就做棺材。当地有一句民谣:一不做棺材二不唱戏、三不学代章(理师)把头剃。虽然家家都死人,但是做棺材的人却被人瞧不起,棺材里装着死人,死人进的是鬼门,做棺材的师傅满身阴气,正经人家都不跟做棺材的师傅当亲。棺材师傅娶的是做棺材的子女。差不多每一个乡镇都有棺材铺子,棺材师傅也不愁找不到媳妇。
据传当年四愣子的大女儿嫁给郭宇村郭子仪的儿子郭善人为妻,丢下一子郭全,暴病而亡。四愣子带领一帮子泼皮抬着棺材去郭宇村挣人命,到棺材铺子买棺材,邓金元开了一句不知深浅的玩笑:“要几副(棺材)”?四愣子大怒,拳脚相加,把邓金元的腿打断。从此后邓家跟屈家有了过节,邓家棺材铺子的棺材不卖给屈家。
话是那么说,屈家遇到热事(突然死人)照样去棺材铺子抬棺材,邓家也没有说不卖。但是邓金元走路却一拐一瘸,取了个绰号叫“地不平”。
每一个行当都有自己的绝活,做棺材讲究颇深。单就木料来说,北方最好的料子当数柏木,依次是秋木、槐木、松木、枣木、杂木,最次的当属柳木和杨木。
柏木料子也有几等几样,有“四独”、“八仙”、“十元”、“十二元”、“十六元”、“二十元”不等。最薄的一寸二分,最厚的二寸五分。当然,官至府衙的死了以后睡的是四寸棺材,皇亲国戚死了以后睡的是棺椁,据传棺椁是两层,里层为棺外层为椁。
切不可以为“四独”、“八仙”最好,其实“十六元”的“砖坯”(把十六根原木用斧子砍成四方形)做出来的棺材最漂亮。且不说合缝、使胶这里边的门道,棺材师傅的镂刻刀工堪称一绝。有钱人家为父母过完六十大寿就把棺材师傅请回家,常常一副棺材光镂刻就需要几个月,棺盖上龙凤呈祥,男龙女凤;大档琼台楼阁,小档祥云紫霞;两边棺厢八仙拜寿、二十四孝。一副棺材就是一件精美绝伦的工艺品,人生就那么回事,老人入殓时棺材质量的优劣往往显示出儿孙们对老人的孝心。
棺材铺子卖的棺材大都是为了应付“热事”(突然死人),一般的殷实人家基本上为老人早早做了准备。棺材师傅虽然地位低下,但是无论谁家请回去都要当作神神一样侍候,顿顿吃饭有酒有肉,“合木”(指棺材做成那一天)时儿孙们还要给师傅磕头,然后用铺着红布的木盘端出酬银,师傅一般不全收,象征性地退回一些,保全了双方的面子。
地不平虽然走路时一拐一瘸,手上的活路却做得精细。但是地不平一般不出外做活,家里雇用几个木工,木工们在地不平的指导下也会镂刻,但是最后一道工序一般由地不平完成。地不平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邓银川,二儿子叫邓铜川,两个儿子从七八岁上就跟着爹爹学镂刻,二十岁左右已经工艺精湛。富户人家来棺材铺子请师傅时地不平就让两个儿子代父出征,儿子的手艺不比爹爹差多少。
那一日一乘轿子停在棺材铺门口,轿子里下来一人,那人就是凤栖县南狮泉镇的富姜秉公,姜秉公跟县北的张鱼儿一样,在凤栖也是有一些名气。姜秉公刚给爹爹过了六十大寿,他来凤栖的目的只有一个,请棺材师傅为爹娘“盖房”(做棺材)。姜秉公仗着自己财大气粗,指名道姓要请邓金元。
地不平婉言相拒,他言道自己的棺材铺子确实离不开,让两个儿子代父出征。为了给姜秉公留面子,地不平说他中途必须下去一趟,活路做得一定要让主家满意。
姜秉公虽然财大气粗,但是在凤栖城里他也不敢耍横,况且为父母盖房本身是为了尽孝,跟木匠师傅过不去有伤风化。思来想去姜秉公还是忍下这口气,他在县城请父子仨吃了一顿饭,弟兄俩用一条毛驴驮着木工器具,跟着姜秉公来到狮泉镇。
弟兄俩给鲁班师傅焚香叩头,然后拉开架势干活。一开始姜秉公不放心,站在旁边看了几天,看弟兄俩干活娴熟的样子,姜秉公无话可说。姜老太爷也感觉两个小伙子干活比较实在,亲自为小师傅熬茶,
姜秉公为父母亲准备的两幅棺板是十六元的心里红,就是把柏木周围白的木质全部去掉,只留下木材中心红得透亮的部分,这样做成的棺材跟上了釉色一样,有一种立体的质感。看样子做成两副棺材最少需要半年时间。难怪历代皇帝大兴土木为自己修坟,有钱人就是这样挥金如土。
天气渐渐热了,邓金元如约下来住了几天,并且拿出几种方案让主家挑选,看见姜秉公基本上满意,地不平也就骑了一头毛驴回了县城。
一开始弟兄俩并不在意,也没有那种闲心,这个行当虽然被人瞧不起,但是谁家也不敢慢待,弟兄俩被主家当作神仙一样侍候着,活儿做得仔细。
渐渐地两个女孩子进入弟兄俩的视野,那两个女孩子长得一模一样,一样高低,一样胖瘦,穿一样的衣裳,时间长了弟兄两知道,那是姜秉公的两个孪生女儿,好像叫什么毛桃、毛杏。
弟兄俩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他们也不敢高攀那些富户人家。况且哥哥邓银川已经订婚,女家是邻县一家棺材铺子的姑娘,做棺材虽然不能大财,但是也是一个不错的行业,那俩女子热辣辣的眼珠子朝弟兄俩瞄过来时,弟兄俩不敢抬头,害怕四目对闪间擦出火花。
院子里搭一间工棚,天热,弟兄俩光着膀子镂刻,从七八岁就开始干活,二十岁上正好腰圆膀粗,姐妹俩名义上是看木匠师傅的手艺,实际上眼珠子一刻不停地在弟兄俩脸上瞄来瞄去,弟兄俩有点吃不消了,心如脱兔,咚咚跳个不停。晚上,弟兄俩吃完饭,就在工棚里就寝,睡到半夜猛然间觉,两条美女蛇缠住了俩弟兄。大家都过了那种启蒙的年纪,没有棉花见火不着的道理,(隐字藏二十六)。突然间灯亮了,一只蜡烛在风中摇曳,只听见姜秉公威严地说:“你们都给我起来”!
消息很快传到凤栖县城,弟兄俩被姜秉公扣留。邓金元准备了一份厚厚的礼物,一高一低地走在凤栖的石板路上,去敲李明秋家的大门,他知道这件事非要李明秋出面才能平息。李明秋让邓金元把提来的礼物提回去,但是他答应跟邓金元去一次狮泉镇,李明秋知道富户人家一般都害怕丢人,这件事不难处理。
果然,那姜秉公看见邓金元和李明秋亲自下来,为两人准备了一桌酒席,姜秉公也不愧是头面上的人物,说出的话句句在理:“事已至此谁对谁错已经毫无意义,啥话都不用说,给几个娃娃结婚。不过,姜某要求弟兄俩入赘到姜家,以后必须改弦更张,再不能做棺材挣钱养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