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钲和铃兰公主回头远望,但见寒雁銏孤单的身影一直站在溪边,还不时向他们挥手。
叹了口气对铃兰公主道:“想不到这位昔日赫赫有名的剑客,竟愿在这大山之中孤独终老。”
铃兰公主道:“其实我倒很向往这样的生活,可惜我得不到这样的机会。”
李钲笑道:“你愿意的话,还是很容易就能得到这个机会的。小可汗将来被推翻,你会怎么做?会回去接任可汗、成为突厥第一位女可汗吗?”
铃兰公主凄然一笑道:“你想得太简单了。突厥可汗的推选,可不是你知道的这么简单。可汗是我们国家最高王权拥有家族的称号,一向由我们阿史那部落独占。”
铃兰公主的国家是游牧民族起家,可汗大位的继承不像天朝一样有一套完备的制度。
可汗在生前一般不会设立储君,可汗死后,可以父死子继,也可以兄终弟及或者叔侄相继,如果这几种继承方式都无法获得各部落长老的认可。
各个部落还会成立一个权威的‘国人会议’来推举新的可汗。
如果可汗在死之前留下了遗嘱,那就必须按照可汗的遗命来执行,至于继任可汗生母的贵贱、家族部落的实力以及可贺敦的意见,都会成为汗位继承的决定因素,尤其‘国人会议’的推举是一道最终无法绕开的必经程序。
从她的口气中,李钲已知突厥可汗继承的大权旁落,她心有不甘,也不点破她,道:“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娘生前希望我不要去杀皇帝,也不要参与到皇位的继承中来,她没读几年,却懂得这么高深的道理,想必是大乱余生,令她感慨颇多、终于看透世情的缘故吧。”
两人边走边说,走到南口,又叫了一辆车回到中牟镇上。李钲定了主意,道:“觐见‘天可汗’,宜早不宜迟,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启程吧。”
铃兰公主点头道:“好,这一路辛苦你了,你也要早点休息。”
第二天,两人一大早起来退了房间,收拾了行装,开始上路。从郑州向西穿过洛阳,还要走七百多里路,才到京师长安,好在一路上不再有风雪,是难得冬日的好天气。
两人或走或停,晓行夜宿,风霜辛苦,那是不必细说。半个月后,离着长安大概还有两天的路程,两人已是西临渭河,到了华州境内了。
在一路上,两人边走边聊,倒也不觉寂寞,只是越靠近京师,李钲心情就越沉重了。
他一路上念念不忘的,还是不知去向的姬玉笙。她是回云南去了,还是回到骊山的临时总舵来了?她会在万华山庄等他吗?他心里可一点把握也没有。
望着铃兰公主,他心里忽然起了非常复杂的情感。
一路上铃兰公主对他的依恋慢慢越来越浓,他却感觉越来越害怕。诚然,两位女子都是世间一等一的奇女子,性格各异,行事不一。
姬玉笙性情直爽洒脱,敢爱敢恨,做事干净利索,有什么说什么,从第一次他见到姬玉笙,李钲就对她莫名其妙有好感。
铃兰公主比他大四五岁,性情沉静,虽然不太言语,但从她热切的眼光,李钲分明看到了一位怀春少女的渴望和期盼,那种渴望和期盼,是一个女子对一位男子爱的暗示。
铃兰公主是一个出生在民风剽悍的化外国度的突厥女子,反如中原女子一般,矜持,含蓄,让人捉摸不透却又似乎一眼能看透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李钲想远离铃兰公主,却又欲罢还休,有时干脆手足无措。
从板桥到郑州的路上,铃兰公主身受内伤,李钲就不得不沿途都照应着她,为了令她不至于失足落马,只能把她绑在自己身上,两人同乘一骑。
路上还要照顾铃兰公主的起居饮食,有时难免肌肤相接,让他耳热心跳,难以自持。
所以他现在最期望的是姬玉笙忽然出现在他面前,而铃兰公主去她应该去的地方,要么是皇宫大内,要么是塞北牙帐城。
然而世事往往不会按李钲的想法来安排。他希望在去京师的路上看见姬玉笙,姬玉笙偏偏没出现;他想让公主回到突厥,公主却实实在在地跟在他身边!
正当他思绪万千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
李钲心中一喜,但立刻就失望了。
叫他的人不是女子,那当年也就不会是姬玉笙了,而且那个人也不是叫他名字,而是叫他“兄台”,绉绉的。
李钲定睛一看,路边有一座看上去有十几亩大的梅园,寒冬腊月,梅花迎风怒放,姹紫嫣红,开得惊艳。叫他的那人正站在梅园旁边,微笑着向他招手。
那人看上去大约三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英挺,猛一打眼,李钲还以为看到的是李青尧,走近前去再看,分明不是,而且两者相貌差异极大。
李青尧比李钲矮半个头,俊秀中包藏着粗犷。
眼前这人却是身穿一身华丽的米色长袍,和李钲一般高矮,手里拿着一把白色的象牙扇子,身上披着雪白的狐裘,纤细的左手中指上套着一个半寸见方的镶嵌着名贵玉石的戒指,高鼻深目,眼睛深蓝,虽作中土打扮,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胡人。
这是去往华州城的必经之路,这条必经之路上,又有一座经营得井井有条的梅园,而且这条必经之路只能并排走两匹马,李钲左右看了看,并无其他人,路上就只有他和铃兰公主,可见那人叫的就是他了。
他只好跳下马来,走上前拱手道:“请问阁下是叫我么?”
那人拱手还礼,哈哈一笑道:“正是。我正等今天第一个从我梅园前经过的客人,好请他喝一杯,没想到我运起真好,一下子就等来了两位。不知两位有没有兴趣下马歇脚,容在下一尽地主之谊、请两位喝酒赏梅呢?”
李钲听他说得奇怪,问道:“为何要等第一位从这里经过的客人,跟他喝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