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街上已经传开了,”他脸上未见慌乱,继续蹲下身细细地抚摸过花雀为数不多的亮丽羽毛,淡淡道:“凭着那辆马车,我也能猜出一二。姐姐……”他手里的动作变得又轻又缓,可是花雀眼睛却越瞪越大,活像被掐住了命门。 “是在怀疑我什么吗?”黎疾抬起头,视线穿过光影浮沉,幽幽看向沉思中的少女。 果然,李善音一怔。 “是我想多了。”她错开视线,将心中那道怪异压下去。 既然选择了相信,又何必再生疑心。 她在心中劝诫自己。 “对了,徐小姐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一二。我昏倒前还遇到了那个‘偷走’徐小姐脸的妖怪,所幸我有琉璃眼的帮助才能无事。只是要如何解救徐小姐呢?”李善音重新坐回床上,同黎疾聊起了搁置的正事。 黎疾闻言眸色微动,“姐姐可看见了刚才的那枝藤蔓?”他向花雀的肚子看去,挑眉道:“这藤蔓算是那妖怪的徒子徒孙,今天她便会找上门。” 算算时间,她也该查到他这了。 “藤蔓?”李善音有些糊涂。 黎疾耐心解释道:“我幼时曾随母亲见识过一个妖怪,她名唤蔓草,以天地自然草木为本体,生性乖戾调皮,成妖于杏林仙谷,因其喜好蒙蔽人心智而被神女镇压于杏林。” “既然已经被神女镇压,又为何重出于人世了?” 黎疾一顿,手指微微蜷缩,“因为……”他语调迟缓,“神女不在了,蔓草便冲破了束缚逃了出来。” “不在了?”李善音琢磨这三个字的意思。 “她……破了戒身,被罚转世为人。”黎疾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那你可有办法收伏蔓草?”李善音没在神女的问题上纠结,现在最要紧的是帮徐媛解决了偷脸这件事。 不然长久地拖下去,她的精神一定会崩溃掉。 黎疾没有立即回话,而是抬起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对方噤声。 窗外,一条小蛇似的灵活藤蔓左弯右绕地缠了上来,留下一条条黑色的影子。 这不,说谁谁到。 她已经找上门来了。 只见窗子上跟开了花似的,妖娆弯曲的藤蔓致力于让这间屋子变成它的王国,张牙舞爪地朝里面的人示威。 开着的房门动了动,转眼,一个妙龄少女倒挂下来,倒着的美眸笑意盈盈地看向后退到屋子更里面处的两人。 一株翠绿的藤蔓悄悄从她背后蔓延到她白嫩的脖颈,那张和徐媛一样的脸上是乖戾狞笑。 蔓草笑着,但是嘴角的弧度十分诡异,努力克制着怒火和邪性。 “你,竟然抢走了我的小徒弟!”蔓草顿时怒火中烧,整个人像根随风飘摇的藤蔓般轻轻在门上前后摇晃。 她分了目光去看炉子上的几瓣橘子皮,心有灵犀地认出了那就是她小徒弟的残骸。 她顿时红了眼,便顾不得眼前的是什么妖王的后人,质问道:“你把我小徒弟怎么了?!” 黎疾嗤笑一声,“你不是看到了吗?”他语气很轻,带着点不屑,眼珠一转,也看向那堆橘子皮。 谁让她这小徒弟这么倒霉,刚好是橘子成精呢? 还有玫瑰花成精的,现在已经待在花雀的肚子里了。 花雀似察觉到黎疾的目光,努力往角落里缩了缩。刚吃了这大妖徒弟的花雀实名心虚。 “哼。”蔓草冷笑一声,身后的藤蔓越长越长,逐渐绕成一圈圈的牢笼,把他们二人困在里面,“我不来招惹你,你却来害我,实在是欺人太甚!”她扯了下嘴角,阴测测笑了笑。 黎疾冷脸,手心抚上衣袖中的麒麟,丝丝缕缕的韧线割破了他的血肉,鲜红的液体顺着丝线游走,混合成暗暗的流光。 察觉到他的动作,蔓草先是一愣,而后嘲笑出声:“她的后人竟然只能靠着这件袍子维持法力了吗?”蔓草松懈下来,“本以为你有多难对付,没想到你的功力不及你母亲的十分之一。” 她不紧不慢地摇摆着身体,小姑娘荡秋千似的,玩味而挑衅。 曾经摧枯拉朽、毁天灭地的妖王镇压百妖的场景在她眼前浮现,因此她本存了七分惧意,可是如今看来大可不必了。 “缠藤。”她轻呼,纤细的指尖随意向前一递,一树藤蔓顷刻从不见天日的地下破土而出顺着少女的身体蜿蜒到指尖的上。 霎时间其他的所有藤蔓也都听到了她的声音,疯了一样猛长。遮天蔽日地把整个屋子包裹地密不透风,像是猫捉老鼠似的慢慢缩紧,让人能听到木头断裂的沉重闷

响,一点一点摧毁着人的意志。 “这就是你的把戏了吗?”黎疾眼里的那抹隐藏着的暴虐终于撕开了一点口子,他仰起头用一种轻蔑的语气轻轻质问。 眨眼间,少女指尖上缠绕的藤蔓就‘唰’地化成一堆灰烬,簌簌落下。 “你!”蔓草眼一厉,却又转念邪笑,不紧不慢地再次引来一株藤蔓把玩在手间,“你很在意这个人类吗?” 蔓草看向还未有所动作的李善音。 她很明白以她的修为难以打败妖王的后人,也无法伤害到有琉璃眼庇护的李善音,但是谁说报复就一定是要冲着对方的性命去的呢? 她见黎疾微笑着的表情慢慢酝酿着阴沉,便轻声道:“看来——是在意的啊。” 无论是人还是妖,一旦有了软肋,就有了被拿捏的风险。 “不知道她在不在意你?” 蔓草身子靠近,目光灼灼地盯着黎疾漆黑的双眼,那里正起一阵风暴。 他短暂地沉默了一秒,而后挑眉从腰间掏出一张黄纸悬在手间。 下一瞬,一道金色灼热的黄纸从黎疾手掌中画出一个字迹工整的‘近’字,如蛆附骨地飞向蔓草,速度快到让她来不及反应。 近身咒! 蔓草一眼认出,猛地后倒去,化成本体藏在了万千相似的藤蔓中躲过了死劫。 而那道黄符化成一道灰烬,所落之处皆是烈焰般的灼烧,将蔓草的徒子徒孙尽相消灭。 可是有些不对劲。 黎疾看着那熊熊烧的藤蔓心神一恍。 只见温暖的炉火、床帐通通消失不见,就连坚实的墙壁也都消失殆尽。眼前是无尽的幽绿,密不透风的藤条攀附在陡峭的峡谷山壁,还有粗实的伸出山石上,遮向明如白昼的弦月。 那些本纷纷美丽的杏花被夺去了生存空间,枯萎成褐色秃木,被缠藤依附,吸取了所有养分。 杏林仙谷。 黎疾眸色一暗。 是幻境还是……他真的在仙谷之中。 他抬头,无数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上了苍穹。 …… ‘呼呼’ 猛烈的风雪从四处开裂的墙缝钻进来,吹灭了炉火,叫人遍体生寒。 李善音愣愣地跌倒在冰冷坚硬的地上,无心去管摇摇欲坠的房子,更没心思去给自己披上一件厚衣裳,因为—— 黎疾消失了。 从她眼前,一瞬间被藤蔓吞噬后从这个空间里消失了。 “黎疾……”她轻轻呼唤,但是回应她的只有无情的风啸。 李善音从地上坐起来,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心绪不宁,差点腿一软跌回地上,可是她手往后一撑,撑到一块坚硬的东西,因此才没有摔倒。 手间冰凉的触感令她回头去看,一块沉默的黑石静静地待在她身后。 “……” 是那块曾经和黎疾说话的石头。 “是你。”她出声。 黑石不太敢相信自己被认了出来,带着惊喜和无措慢慢伸出了掩藏着的四肢和黑脸,长长的眼睛学着人类眨了眨,没长指头的双臂扣在肚子上,示意李善音他没有恶意。 四目相对。 “你知道黎疾被带去了哪里吗?”李善音也没想到她面对妖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厌恶,而是焦急。 她慌乱的内心只想知道黎疾去了哪里。 因此她上前一步,紧紧盯着阿泽,希冀他作为妖能知道蔓草将黎疾带去了何处。 阿泽点点头,尽量加快语速,因为他记得这院里的少年每次听他说话都板着一张脸。 “蔓草把他带到缠藤里的幻境中了,”他伸出手指了指李善音的手腕,张大嘴巴,字正腔圆道:“姐—姐—”他学着黎疾这样叫李善音,“手腕上的缠藤就是幻境中那些藤蔓的本体。” “那只要我把它毁了,就可以救黎疾出来?”李善音这时才注意到缠在她手腕上的一圈翠色藤蔓,急切道。 “是。”阿泽慢慢点头,“但是姐姐会死。” “……”李善音愣住,莫名觉得手腕上的缠藤缩紧了,不知是不是错觉。 “而且如果黎疾必须一刻不停地杀死幻境中的缠藤,不然他就会被缠藤吞没。但是如果他在这场搏斗中获得了优势……”阿泽看向李善音的手腕,“那么姐姐手腕上的本体就会感受到威胁,持续吸收姐姐的鲜血来维持幻境。” 所以,当黎疾占上风打破幻境时,就是李善音被吸

血身死之日;而若李善音逃脱被吸尽精血的命运时,黎疾就会永远留在幻境中,成为缠藤的养料。 死局。 “可是我有琉璃眼……”李善音喃喃抚上自己的眼睛,不解问道。 阿泽默了一瞬,“缠藤并不会立刻要了姐姐的性命,它只会一点点吸收姐姐的鲜血,琉璃眼也无法察觉到它的意图。等到琉璃眼能察觉时……” 回天乏术。 手腕上,那抹绿色停止了收缩,慢慢生长出的刺划出几道小伤口,鲜血渗出来。 幻境中大开杀戒的少年也在这时停下了动作,他发上的红绳早已不知所踪,染上一抹血红的黑眸忽然清明了一瞬。 这些缠藤的妖力来源不是蔓草…… 而是,少年长睫轻颤,看向了满是鲜血的手掌。 月光愈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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