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色如烟,彤云似锦。
真不知是慈悲还是残忍,越美的风景,偏偏越接近尾声。
客栈后院有一大片空地,我正对着落日仰起头,金光刺得眼睛生痛,而那只风筝便成了万里晴空中的一点椎心刻骨,在眼前被无限放大,最后填满了整个视线。
轱辘飞快地转着,线顺风绷紧,渐渐觉得自己难以驾驭。
原来放风筝的感觉是这样的——掌控,以及被抗拒,同命运挣扎,风生不息,挣扎不止。
那么好,干脆做了那个善心人,遂心愿。
我手上用力,将线扯断,嘣的一声后,身后响起金昭的惊讶声。这丫头,什么时候来的?只见她无限可惜地望着越飞越远的风筝,嘟嘴道:“好可惜,断了……”
可惜?我抬眼去看,褐色的八卦风筝,在晚霞的映衬下,就此乘风而去,从此海角天涯,再无牵绊。多好,自由自在了。
一心向往飞翔的东西,硬是拉着不让它飞,很不公平。
“不过听说有习俗说放风筝就是放不幸,让不开心的事都随同风筝一起飞走。”金昭冲我甜甜一笑,“大总管也有不开心的事吗?”
未待我答,她又抢下话道:“我知道啦,一定是为了路上屡次遭险的事!唉,为了抢夺宝瓶,那些人真是连命也不要了。”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古往今来皆如此。”人的欲望无止尽。
金昭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问道:“找我有事?”
“哦,那个,大小姐和萧公子还没回来,婢子想,是不是要出去找找看?这华阳咱们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又遇上伏击,可就糟糕了!”
我面色一变,当即转身往回走。没走几步,感应到某种奇异目光,便直觉地抬头——客栈二楼的一扇窗内,百里晨风正默默地望着我,我的视线与他在空中交集,瞬间,却恍同千年。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和月。
多有趣的巧合——晨风,风纤素,他风我也风,有风无月。
我冲他微微颔首,自后门走进客栈,刚想上楼,就听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到得客栈门口时霍然而停,一头绑白带之人翻身下马,几个大步冲进来。
客栈小二刚待上前招呼,他已径自朝楼梯处跑去,正逢另一位小二哥端着脸盆臂挎铜壶从楼上走下来,眼见两人就要相撞,在这白马过隙的刹那,那人左手在抄手栏杆上一按,整个身子已腾空飞起,跃过小二的头顶,落地不停,噔噔噔地上了楼。
好轻功!我眯起眼睛。而大堂里的猜测声已汇集成了一片:
“看那架势,好像是燕子三抄水,莫非此人是飞燕堂的?”
“不对,我看是凌云步,应该是阴山派的门徒吧?”
那人明明只是随意一跃,这帮人硬要给他套个名称出来,倒真可笑了。此人头扎白带,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百里城的弟子……如此行色匆匆,不知所为何事?
我提裙走上二楼,经过百里晨风的房门时脚步虽没停顿,目光却看了过去,这家客栈的隔音效果不好,可以听闻里面模糊的低语声,似乎在为某事争执。
我刚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时,百里晨风打开了门,同先前那人一起走出来。果然不出我所料,此人是百里城的弟子!
百里晨风看我一眼,扭头对那人道:“行了,把话给我带回去。”
“可是——”那人犹自焦虑不安,看他的样子,莫非百里城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百里晨风打断他,语气不容抗拒,“这事我自会处理,快回去!”
那人叹道:“就怕即使话带回去了,也是徒劳!总之自己小心。”说完看我一眼,不再犹豫转身下楼。
他的眼神……我心中一震,不禁踉跄后退,手臂撞在墙上,呼痛声还未喊出,人已被百里晨风扶住:“怎么了?”
我的声音无可抑制地颤抖,“他,好重的杀气。”
其实,我的话已有所保留,刚才那人看我的一眼,分明是想要杀我!
他是谁?为什么要杀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百里晨风顿时露出窘迫之色道:“他……他只是担心我。”
担心他和杀我有什么联系?我不明白。
“他认为我之所以迟迟未归而现在又不肯和他一起先走,是因为……,所以……”他没有再说下去,我却听懂了他的意思。百里城必定出了大事,需要百里晨风赶快回去,但他仍是选择与我们同行,所以那人才会那般焦虑,连带着看我也不顺眼。
我垂下头,不知心中是什么感觉。百里晨风不肯随他回城,难道真是为了我?而百里城,又出了什么大事?这一路行来,我们处处遭遇埋伏,损兵折将,但一直不见百里城有派人增援,我还在奇怪呢,却原来是城中另起巨变。
刚自揣摩其中的种种可能性时,就见宫翡翠和萧左两个人肩并肩地走上来,虽然看上去神态无异,但一转眸一挪步间自有种区别他人的亲密,难道他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