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紫光产不愿在大都路总管府待着,借修缮孔庙与国子学之机,干脆在孔庙搭起了自己的府衙,反正孔庙那么大,在庙深处选一偏院放下自己的大案,当然还有铺盖。 邓紫光手下现在有教授和学正二员,学录一员,加上自己六个人,每天下午都到孔庙来与邓紫光碰头,然后他们就不用回总管府,各自干自己的事私事去了。但碰头时少不了要讨论一下各自手头的事情。不是邓紫光要指导他们干什么事,邓紫光反复说不要让我们闲下来,不要尸位素餐。实再没有事做,你们就来与我一同补油灰,上漆。 孔庙平常除了邓紫光就是覃牯带二个亲卫在守庙,其实是给邓紫光看大门。因为这里是赵姮与邓紫光幽会之处。那永福坊的始安商行人货杂处,狭小拥挤,虽然市井生活十分丰富,小夫妻两生活多有不便,邓紫光不时约着赵姮来参见孔子,行周公之礼。 忽辛接宰相府来人通知传邓紫光去北中省回话。忽辛派人到孔庙去找,偏偏孔庙里也没找到提举邓紫光,只好回话说邓紫光去采买材料去了,明天下午一定去北中出省。 忽辛玩了一个心眼,要是今天下午找不到,明天早上一定能找到邓紫光,让他下午去就行了。反正从孔庙到北中省比去永福坊还近。 邓紫光听亲卫说有人找,根本也不当回事,今天不见明天见,反正不会有大事,自己每天只需巡视国子学,写读笔记,做些手工活,发些公催要经费,核准先生们的月俸发放。 阿合马听说提举大人在孔庙中搞修缮,作为理财大师的回回人对钱有天然的敏感,他记不起什么时候自己批准过维修孔庙的费用,又听自己的孙子说国子学也在维修,于是便想着亲自来看看。 阿合马在忽辛带领下来到孔庙,见庙中虽然打扫干净,还是能看出久已没有香火,加上到外都在补灰、括白、上油的痕迹。一个南蛮子身着半身军服守在大门,见他们来时,也不问,只是行个礼就让阿合马等人进去了。内宦哈苏问军士提举大人在不在,军士说回大人,邓大人在后院煮木头。 众人奇怪什么叫煮木头?到后院一看,一个青年正将一桶水倒入导槽中,导槽将水引入一口半埋地下的大锅,大锅上架着许多木枋料,枋料又被砖砌池子围起来,水汽蒸腾在木枋上,这就是所谓的煮木头。 邓紫光见来人有阿合马,忽辛,其余人还有三品公服的人,象是礼部尚。礼部尚有三位,这位显然是回回尚。这阵式很大,可能事情不小,邓紫光连忙上前来行礼:大都路学校所提举邓紫光见过宰相大人。 邓紫光故意把丞相说成宰相,阿合马故意装不知,问你就是从三品官干正六品活的小子? 邓紫光想到他被太子打得鼻青脸种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笑得阳光明媚,毫无城府模样:正是小子。 阿合马想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傻呼呼的?可哈人怎么可能爬到从三品来的? 邓紫光把人让到自己的公房,让覃牯给上茶,覃牯道大人,我们没那么多杯子。阿合马说不用了,我们简单明了点,你哪来的钱修缮孔庙和国子学? 邓紫光:年初我来大都赴任,在江西募集了一万石粮食,付完船资和七七八八,剩下一千多缗,省着点花,维持个二三年的维修还是可以的。 阿合马:为什么不能一次维修完,要用两三年时间? 邓紫光:维修没有一年修第二年不修的道理。年年坏年年修,修门窗,换梁柱,桌椅家俱,甚至地笼和沟坎。 阿合马:你在煮木头是什么用途? 邓紫光:木头中有水份,油脂,虫,蒸煮后防虫蛀、防开裂。 阿合马:你怎么会这些? 邓紫光:少年时我在武冈军长大,山中工匠都这么做。 阿合马:你带一万石粮来大都,能获利多少? 邓紫光:总共来了十七条船,毛利得一千多,但由于这是捐来的粮食,没有交给税赋,否则只有三四百缗。 阿合马:今天我找你,是想问问,如果把这国子学拆了,你以为如何? 邓紫光:这事吧,我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阿合马:你堂堂从三品,比礼部侍郎高半级,怎么不在其位? 邓紫光:我这不站在大都路学校所的位置上,怎么可去操礼部的心嘛? 阿合马:今天礼部尚也在这,你但说无妨。 邓紫光:好吧,那我就得罪了,拆了吧,宗王子弟及皇亲贵胄的继承人如何培养由各家自己管更好,士绅不仁失家,国公不仁失国,天下依然是皇帝陛下的天下。天子监掌天下,伐罪吊民。强干弱枝,这枝杈长弯了,就扶正,扶不正就修剪掉。 阿合马:岂不得罪这些宗王子弟
? 邓紫光:本该他们服务于天下,岂有使民脂民膏填虎狼之口道理? 阿合马:你是个狠角色。 邓紫光:我没得子弟在国子学读,与我没有利益冲突,我就信口一说,你当我年青不懂事。 礼部尚:把你调礼部,这国子学和孔庙继续由你维修,你可愿意? 邓紫光:是不是给批每年几百缗钱下来? 礼部尚:没有。 邓紫光:哪还是莫调我去。这孔庙和国子学维修在大都路,我却在礼部来管这事。 忽辛:礼部把孔庙和国子学拿走不就行了? 礼部尚:那就得丞相拨经费下来。 忽辛:本该如此。 邓紫光:只要不是我去找经费,放哪个部门都可以。 丞相阿合马:这事由陛下来定。你这维修花了多少钱了? 邓紫光见阿合马眼睛在转动,知道他打的是钱的主意,心中便有了主意,便撒下鱼铒:前后一起只用三百多缗,今年完成的话,大约要到五百缗,明年会少用些,只需要今年一半。如若不调动我,我能坚持个二三年。 阿合马:你怎么知道要调动你? 邓紫光:这不是明摆着,你们来了这么多人,不是调动,用不着兴师动众。 阿合马:你自己的意思呢,想不想换个位置? 邓紫光:不想,我年青,什么事不懂,刚才一下得罪了全大都的宗亲。在大都路,有忽辛老儿照顾我,日子好过。 阿合马:你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邓紫光:我觉得是真话。我想不出我为什么要讲假话。 阿合马他们离开不久,赵姮带着二苗来了。邓紫光这有大火烧水蒸木头,到每到晚上必须把火熄了,以免晚上没人守着把蒸煮的木枋给烧了。熄火后锅中还有大量的热水正好用来沐浴。南方人天天沐浴都不嫌多,何况这里有大锅大桶,周围没有杂七杂八的人,回到永福坊哪有这种条件? 赵姮泡在大桶中,二苗正侍浴,二苗见邓紫光进来便避出去了。邓紫光来到桶边,与赵姮说起今天丞相带来了许多人的事。赵姮听说有礼部和内宦来看工地,便说你埋下的种子发芽了。 邓紫光反问如何说是发芽了。赵姮分析说:他们来这么多人,问你三件事:第一,你弄来多少钱修缮?第二,到底要不要拆并国子学?第三,你到底愿不愿意去礼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来是为国子学的事。因与宗王利益相关,这方面皇帝肯定十分慎重,否则不会数十年无法科举。又事涉相关府衙,所以要大家考虑。 邓紫光:有个叫哈苏的内宦,是弗林人。 赵姮:既然是色目人,必是丞相的人,他又是陛下身边的人,所以这人是陛下派出来的。因此,我猜想其实陛下对丞相是信任和认可,也就认可了内宦与丞相相通。 邓紫光:这不是很危险吗? 赵姮:凡事不可一概而论。一切都看陛下,陛下需要哪方增哪方损,看他权衡之术。 邓紫光:你与夫人一样有着天然的纵横之术。 赵姮:没有啦,只不过是女人的猜想吧。 邓紫光:为什么我猜不了?你再猜猜是好事还是坏事? 赵姮:看你想要什么。你如要官权利钱,未必是好事,你若想图清静,更不是好事。 邓紫光道不过是顺势而为。 其实他想中想着的是另一件事…… 一双明月前, 紫禁葡萄圆。 香鬟绾芙蓉,巫山雨后峰。 自矜纤弱态,掌中娇不羡。 一径惬幽寻,悠然世外心。 不缘流水泛,那识落花深。 潭影澄天镜,松声韵素琴。 前林烟磬发,归晚月沉沉。 (以上诗句非本人的,集于明代王称四首《潜窥林鸿与张红桥狎作二首秀乳云鬓》《小垂手》《晚归湖上》) 早朝时阿合马向忽必烈汇报,建议裁撤国子学和学宫,重开国子监。 忽必烈问丞相是什么考虑。阿合马自认已经摸推了皇上的旨意,便说开国子监是为了来年开科举作准备,为朝廷准备优良人才。 忽必烈听了沉吟半晌,问礼部的意思,礼部立即表示赞同,将国子监纳入礼部,面向天下学子。 忽必烈眉头不展,问坐在身边的太子怎么看,太子道保留国子学,将学宫与国子学合并,交由礼部掌管。教学目的不一样,一边学术,一边学道,二边师生可以互换,随其选取。
忽必烈这才展颜:哪边学术,哪边学道? 太子:国子学是最高学府,以四五经为要,学的是道。学宫以经世济用为主,依然学的是四为经,却偏重术。能来学宫本就是各省的贤才,他们将来回地方任职,或留大都为吏,则应通于术。阿里海牙说治小邑者通于民情,在路府都达练于法,入朝为者则精政治。 阿合马:国子学和学宫归于礼部,原大都路管着国子学和孔庙修缮的事和人也从都都路划出来,交给礼部,那大都路总管府提举学校所本是正六品,却把湖广行省财计所的从三品当正六品用,这人也是个傻子,一声不吭,还自掏腰包做维修,把他调礼部,他的品级比侍郎还高呢。 忽必烈:你说的是那小子,叫什么? 阿合马:邓紫光,是个蛮子。 忽必烈:你是看他从财计所出来的,所以要收到你的麾下是不是?不要想着好用的都给了你,放在中省,太子管着。 太子:就让他参议中省事,或称参议府令史,都是正四品。本来地方到大都都降半格到一格,现正四品也就名正言顺了: 哈苏:一个令使只管这国子学也不好,他是年青人,当多做些事,典左右司牍,为六曹之监督(六曹指管办事部门),大事之预案(此处引用《元史百官一》中令由太子掌印,参议中省事正四品,“典左右司牍,为六曹之管辖,军国重事咸预决焉”,开始置一人,后不断增加到六人。) 忽必烈,他太小了,小牛耕地,一下会用残了,以后就废了,慢来慢来。阿里海牙用他写过军史,我见他又与皇曾孙们有些缘分,在中这样的重地,不如去拱卫直都指挥司。 哈苏立即明白这忽必烈的用意,拱卫直都指挥使目前指挥使是从四品,与邓紫光品级相去不大,前几年曾有过正三品的都指挥,因此这个位置也有提升为从三品甚至正三品的机会,对年青人而言有激励作用。直都指挥使只有下属下三人,分别是副使,钤辖,提控案牍各一,管理结构简单,只因它职责简单,管理控鹤和仪卫,职责是宗王们在大都的宿卫和仪卫。在大都的王府守卫由邓紫光指挥,也就能方便与魏王阿木哥们往来。另外还不能排出陛下要邓紫光再续军史的可能,忽必烈要邓紫光在军中,也是可能为了方便他调阅历史上的各种件和军志。可是有一个问题需要搞明白,陛下对这个人到底有多期待,或者是临时起意,还是精心考虑?为此苏哈问出了一个巧妙的问题:陛下,拱卫直都指挥司,时而在礼部下,时而在宣徽院下。虽然宣徽院在礼部之下,但拱卫直都指挥司在不同的各级中,管理层级变化,则职责重心也就不同。故请陛下明示,把他放在宣徽院下否? 忽必烈:丞相你觉得呢?礼部是挂在你名下的。 阿合马:孔庙和国子学的修缮事不能让他甩给别人,别人没他找钱的能力,所以让他工作简单些,回到礼部来,干得好实授正三品,干不好,就按住他回到现今从四品。 忽必烈:太子,军藉本归你这口子管,你觉得如何? 太子:带年青人如赶骡马,要有草料给他,让他有盼头,放礼部吧。 忽必烈:那就这样说定了,丞相府给吏部发吧,从大都路调他过到礼部来。有言在先,人是交给你了,这人要是带废了,小心我的鞭子打在你这老胳膊老腿上。 阿合马露出得意地笑容:陛下放心,他不上进,我赶着他上进。绝不会把他用废了。 太子:父皇,我也调个人,从我封地江西行枢密院调到大都路来任同知的张易,干回他的本行,到枢密院来干客省使副使吧。 忽必烈:明天一并下吧。 阿合马听了,嘴角不由向上弯了一下,迅速消失了。客省副使说穿了也就是从五品,根本无法与直都指挥使相提并论。 散早朝时,阿合马心情十分畅快,皇上看中的人是他推荐的,并放在他的部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