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张家,季白先行下车。 有人先他们一步到了,季白拱了拱手,“见过杨大人。” 杨县令压低声音道:“崔大人命下官这么晚来张家到底所为何事?” 车厢里,崔祈彦对董嘉芙解释,“我请了杨县令来做个见证,省得张家人交代出些什么,到了公堂上再翻脸不认。” “世子考虑得周全。”董嘉芙轻轻颔首。 “我先下去,你坐在车上等会儿。” “好。” 崔祈彦下车见到杨县令,“打扰杨大人休息了,本官今夜是来调查张实一案的,请杨大人在旁做个见证。” “这个时辰查案?”杨县令吃惊不已,随即道,“需要下官做什么,崔大人尽管吩咐。” “杨大人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在一旁看着,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就好。” “下官一定谨记。”杨县令连连应道。 待二人说完,季白方才开口:“世子稍等片刻,小的进去开门。” “去吧,小心打草惊蛇。”崔祈彦叮嘱。 季白低声应了声,转身跃上墙头。 过了一会儿,张家大门打开,季白小声道:“世子,可以进来了,您吩咐的事小的已经办妥。” 崔祈彦走到马车旁,掀开帘子对董嘉芙说:“走吧,下车慢点。” 董嘉芙扶着夏至的手下了马车,裹紧斗篷怕吓着不知情的杨县令,提前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杨大人,我化了一点妆,假扮张实,会有些吓人,您看了千万不要惊叫。” “假扮张实?”杨县令觉得今晚受到的震惊已经够多了,应该不会再有什么能让他失态,“董姑娘多虑了,下官这些年也见识了不少……” 当董嘉芙抬起头来时,杨县令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捂着胸口退后几步,深刻意识到话果然不能说得太满。 但谁能料到一个那么漂亮的姑娘,会将自己化成如此一副鬼样子。 “杨大人没事吧?”董嘉芙轻声细语道。 骇人的面容和好听的声音形成极大的反差,杨县令稳了稳心神,强装镇定道:“当然。” “好了,我们进去吧。”崔祈彦望着张家的宅子。 几人轻手轻脚地进了张家,季白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世子说吓一两个人最有效果,人多了容易出变故。所以刚才进来时,我已经给其他人点了迷香,就剩下张栓夫妇俩。” “他们在哪个房间?”崔祈彦问。 “那边。”季白指了指西侧的一间房。 董嘉芙解下斗篷交给夏至,“等下我过去的时候,你们在一旁扇风,帮我制造点氛围。” “我来问话。”崔祈彦说。 董嘉芙把头发又弄乱一些,“行动!” “砰——”季白踹开门,老旧的房门吱呀作响。 张栓两口子从梦中惊醒。 “什么动静?”张栓坐起来没好气地问。 “好像是门开了,我去关上。”张栓媳妇揉了揉眼,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 “真是见鬼了,好端端的门怎么会开……”张栓嘟囔着拉着被子一头倒下。 董嘉芙垂着脑袋,向前抬着两条手臂,直挺挺地蹦进屋。动作时,惨白的脸若隐若现,加上暗处季白和茂丰用力扇的风,让她身上宽大的白衣无规律地飘着。 “啊——鬼啊——” 月色朦胧,张栓媳妇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坐在地上,手忙脚乱地往后退。 “大晚上的鬼叫什么?!”张栓骂骂咧咧地下地。 “当家的……有鬼……”妇人连滚带爬地去抓张栓的裤腿。 “哪里来的鬼……”张栓话没说完,只感觉阴风阵阵,一抬头顿时吓得腿软,“谁,是谁……” 怕被他们看出来,董嘉芙没有靠近,在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原地蹦着。正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做,有声音适时响起。 “我死的好冤,还我命来——” 声音一出来连董嘉芙都忍不住起鸡皮疙瘩,也不知道崔祈彦用了什么法子,声音完全不像他,带着颤音的哭腔飘忽不定,仿佛从地府传来。 “是小叔!”妇人抱着张栓的腿惊叫,“是小叔来找我们索命了!” 张栓浑身哆嗦,六神无主,扒开妇人的手,扑通一声跪下。 “叔,是侄子对不起你,可你都病了几十年了,也没有多少年好活。都是一家人,你也想咱们张家能过上好日子对不对?你的死,能从郑公子那里换来大把的金银财宝,是我们几辈子都赚不到的——” “叔你安心去,以后侄子一定给你烧很多纸钱,让你在下面不愁吃不愁喝,跟我们一起享福!” “咚咚咚——”张栓说完就在地上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 他一口气吐露出来的话让董嘉芙差点忘了动作,他口中的郑公子莫非是郑昌? 很快,崔祈彦替她问出心中疑惑,“哪个郑公子?” 张栓直起身来毕恭毕敬道:“就是我们县最有钱那个郑员外家的公子。叔你放心,银钱我们已经收到了,明日就去你坟前烧两大捆纸钱。你拿去随便花,不用再跟活着的时候那样省吃俭用。” 当从张栓口中听到那个“郑”字的时候,站在门外的杨县令就心头一跳。此刻这般明明白白地确认,更是令他面如死灰。 董嘉芙听了只觉讽刺,张栓当真无耻,害死了自己的亲人,拿着张实用命换来的钱享乐。人都死了,烧再多的纸又有什么用?更可气的是,若是没有今晚这一出,他恐怕早把人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为什么要冤枉谭郎中?”崔祈彦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紧接着问。 “是郑公子吩咐的,他教我换了一味药,等你咽气就去医馆闹,把事情推到谭郎中头上。” 问到这里,案子已经明了,再问张栓怕也不一定知道。 崔祈彦从暗处走出来,跟在后面的季白将屋里的蜡烛点。 夏至不知从哪里寻到热水,把带在身上的帨巾打湿,交给董嘉芙,“姑娘,擦把脸。” 董嘉芙接过来,到旁边找了个凳子坐下,把帨巾敷在脸上。 “你,你们……”张栓愣怔地看着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上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