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苦笑,犹豫片刻,小声道:“大人,我知道有个地方有粮食。”
周县令问:“什么地方?”
师爷的嘴唇动了动,在周县令的注视下,他小声道:“永宁城今年收上来的粮食,还存在粮仓里没有动。只要我们开仓放粮,灾民就能多撑一段时间门……”
周县令震惊地看着师爷,沉默片刻,周县令道:“这可是要上交给朝廷的粮食,少了一斤,朝廷都要问罪的。没有朝廷的命令,我绝对不可能开仓放粮。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这话我就当没听到了,你下去吧。”
师爷心中沉重。
其实周县令说得不错,没有朝廷的命令,谁敢开仓放粮?
这可是杀头问斩的死罪。
但是……周县令是外地人,师爷却是永宁城本地人。外面那些正在活活等死的,都是他的父老乡亲。
师爷走出正堂,脚步不停,直接离开县衙,出了城门,进入灾民营里,找到了一个叫李生的人。
李生这个人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平平无奇,脸上透出长时间门饥饿形成的青紫虚弱:“周县令怎么说,他愿意开仓放粮了吗?我娘、我媳妇、我女儿都要坚持不住了。”
师爷看着李生和李生身边的一群人,还有那些被围在最中间门的老人妇孺,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他默默将一张字条递了过去:“这是粮仓的具体位置。”
“谢谢。”李生用力抓着字条,再次道,“谢谢你。”
师爷提醒:“粮仓外的守卒武器精良,你们小心些。”
“没关系。”李生笑了笑,“反正都是死。与其活活饿死冻死病死,不如赌一把。要是抢到了一些吃食,我就带着大家一起进山当土匪。”
等师爷一走,李生立刻组织人手。
他以前当过兵,学过一些兵法,很快就组织好了行动计划。
在他们离开灾民营时,李生看到很多人躺在帐篷边上,半截身子被埋在冰雪里,显然早早就没了气息。
他还看到很多人在卖妻鬻子。
城中一些富户像是挑选货物般,挑选着他们的妻子、孩子。
如果遇到还算满意的,给一小袋粮食,就能当场将人带走。那些被买走妻儿的人还要磕头感恩戴德。
偶尔有实在饿得狠了的人扑过去争抢粮食,最后被活生生打死在冰天雪地里,路过的富户瞧见了还要啐一口“活该”。
李生抬起头,想看一眼太阳,却只看到了灰蒙蒙的天和鹅毛大雪。
是活该……
谁叫他们这些人命贱,没有投生在富贵人家呢。
但命没有那些富贵人家好,就没有活下去的资格了吗?
“凭什么?”
在率领灾民冲锋的时候,李生这么问。
“凭什么?”
在粮仓守卒放箭射杀灾民,不断有眼熟的人倒下时,李生这么问。
“凭什么!”
在看到匆匆赶来的周县令和师爷时,李生一边笑出泪来,一边推开倒在自己身上的尸体,然后,用尽最后力气,推开了粮仓大门。
门一打开,堆满了粮仓的粟米争先恐后涌出,哗啦啦洒在李生身上,在沾染了他身上的血污后,滚滚落地。
眨眼之间门,李生的身体被粮食淹没了大半截。
他身体一晃,被这股力道冲击得仰面倒了下去。
泪水和血水一并模糊了他的视线,可这一回,他抬头看见的不是乌云与大雪,而是明媚璀璨的太阳。
下一刻,一阵整齐有力的马蹄声响彻街巷,有人高声大喝,要所有人住手。
再之后,有人伸出手,将李生从粮食堆里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