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慌。 李善音深吸一口气,眼睛注视着黑石上的手印,她把手虚放在上面比了比。 圆润的指尖,流畅的手型都能完美对上,就连弯曲的小拇指的弧度都恰好与她的习惯相同。 这就是她留下的手印。 可是她方才一直是向上走的,也不曾绕路,为何会回到原地?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善音后背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里衣黏腻地贴在她的脊背上,多了几分冷意。她停在原地,仔细梳理着一切她能想得到的线索。 太静了。 李善音忽然意识到。 方才她只顾着攀爬山路,却忘记留意四周的环境。如今冰雪消融,为何还不见鸟兽的踪迹?这积雪消融的山路上,从上往下望过去只有一串脚印,是她留下的。何至于偌大的望泽山连一只野鸡野兔都没有在这山路上走过? 李善音这回打起了精神,她拾起地上的一块心形的小石头放在黑石上面留作记号。紧接着她放慢速度,一步一步朝着上山的路走去。她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在她的视力范围内山路笔直如线,根本没有拐弯的地方。如果再回到原地,那就必然不是她的问题,而是‘山’的问题。 其实她内心已经有所猜想,因此心绪同脚步一般越来越沉重。 果不其然,当她再次走了一定路程后,那块她支撑过的黑石上赫然躺着一颗孤零零的心形石头。 这地方的空间好似被改变了。李善音以为自己在走一条直路,但是在某个节点,这个地方的空间被什么力量影响了,从而导致了折叠一类的异变,踏过那个节点,就相当于拐了个弯。 李善音放下药篓,一边靠在山壁上喘气一边回想着在宫里时听到的那些捉妖师的闲聊。 自上次妖祸被本朝太祖镇压后,天下已少见妖者。从前能上天入海,捉妖降怪的捉妖师们也逐渐退化成四处蹭吃蹭喝的吉祥物,他们大多爱自导自演,以此来引起人们的恐慌并从中获利。要说这世上还有真正的捉妖师的话,那就一定只剩下归属于皇室的镇离派和燕王这些年苦心经营的渡合派。 镇离派师承当年收伏前朝妖孽的大捉妖师灵虚子,而渡合派走的是野路子,以妖之法来降妖,手法残忍下流,向来被镇离派所不齿。 在皇宫时,李善音很喜欢去听那些曾经混迹于天南海北的捉妖师讲他们旅途中的趣事。 他们口中的经历交织成了一场触及不到的诡谲幻丽梦境,妖冶无知的美少年口衔夜明玉珠,在遥远的海面上诱惑着每一个过往的渔民游者,亦有半人半鸟专爱食人梦境的妖兽每天天不亮时飞到呓语者的身边吞噬未竟的梦境…… 李善音本以为这些奇幻都离她太远了,但是今天她却实打实的遇见了。 “姐姐,你是来找我猜谜的吗?” 一声清脆稚嫩的、绝对属于五六岁的小女孩才会拥有的声音在寂寂山谷回响,声音似远却近,应该就在李善音的背后。 “谁——”李善音忙转过身。 天地茫茫的雪色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女孩白净滑嫩如剥了壳的鸡蛋般的脸颊,一双黑葡萄般圆润清丽的眼睛比冰雪还清透几分,身上裹得厚厚白色棉衣几乎要和她背后的积雪融为一体,她手中抱着一个透明的镂空水晶球,笑意盈盈地看向李善音。 “给。” 水晶球被轻轻一抛,撞在路上的石头上,发出的清越响声漫过山谷幽林。水晶球在满是泥水的地上滚了好几圈,竟是一点脏污都没沾上,可见不是凡物。 李善音心中思量着,弯下腰用手拦住眼见着就要滚向远方的水晶球,冰冰凉凉的触感叫她心神一凛。 “你要是能猜出来,我就把这个送给你。”小女孩手指了指停在李善音手边的水晶球。 “这结界是你设下的?”李善音并没有拾起水晶球,而是站起身看着满眼天真的小女孩。 小女孩闻言大眼睛滴溜溜地一转,狡黠道:“你得先陪我猜谜,猜对了我才能告诉你。我可不会像以前那样再被你们骗了。”她抬起小脑袋,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决定。 “什么谜语?” “形状不一脸光亮,换好衣裳看新装。” 【只要你能猜出来这个谜语是什么,我就会再来找你玩啦。】 小女孩笑眯眯地看着眼前思索的少女,眼睛弯成两道皎洁的月牙,倒映着四十年前的光阴。 在无人注意的远处,一阵冷风从山间袭来,夹杂着冰雪的冷意与融水的湿意,卷走山岭树梢尖的几片雪花,悄悄涌向相对而立的两人。 李善音不敢轻举妄动,心中虽有答案,却摸

不清这女孩是善是恶,怕答了出来反而惹上祸端。只能装作思考的样子为自己拖延时间,希冀自己能想到破局之法。 正想着如何破局之际,先前盘旋着积力已久的冷风已经蓄够了力道,毫不掩饰地以冰雪为刃,携风带雪的冷意扑面而来。 !!! 李善音反应慢了一拍,等那股力道已经冲破了四周的结界直冲着小女孩袭去的时候她才慌忙地背过身,尽量缩成一团,以减少那股威力带来了冰刃冲击。 四周像是包裹着一层无形的软膜,只有那块地方被雪刃刺破,渐渐地撕成了一道溃烂的大裂口,源源不断的雪刃从外面的某一个地方冲进来,持续冲击着已经残破的薄膜。 千万道冰雪霎时聚力,远远看去宛如山顶雪崩。霸道的攻击显然只有一个来意——管你什么谜语,实力才是最佳破局之法。 “啊!” 只听一声惊呼,被包裹在风暴中心的小女孩敌不过强劲的攻击,冰雪如刃,转眼就将她娇嫩的皮肤割破,丝丝鲜血渗了出来,浅浅的伤口眨眼间就多了数十道。 “哼,区区小妖,也敢在这里放肆吗?” 一道带着冷意的声音同雪刃一起刺透结界闯了进来,是与冰雪一般的毫不留情。 撕破的裂口外是星月明明的月夜,清冷的少年声音几乎不加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带着势在必行的自信,高喝道:“破!” 细碎如尘的雪暴中,隐隐窥见一个衣角被风吹得飒飒翻飞的黑衣少年,少年黑衣上的麒麟散发出一种血色幽光,正像是饮血了般舞动着。隐隐有血色顺着丝线游走流动,在月光下泛着诡异亮色。他束起的墨发被符纸之力带起的风吹起,凌乱地在他脑后飞舞着,而断过一次的红绳牢牢地束缚着看起来快要失控的发丝,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李善音一手挡在面上,定睛一看,那风暴中心以身操纵风雪的马尾少年不是黎疾还能是谁? 他双手鲜血淋漓,两掌之间悬浮着一道黄色的符纸。符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破字’,歪歪扭扭的,丑极了。 紧接着一道恍若布帛被彻底撕裂的声音震彻整个望泽山,一旦柔软无界的屏障被瞬间打碎,像是一块巨大的纱布被吞噬进了幽林深处的夜色。而女孩见结界已破便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瞬间逃脱了。 漫天的星河流淌在夜色中,李善音跪坐在原地,她看见那浑身是血的少年一把抓住黄色的符纸,下一瞬他手中只剩下一把灰烬了。 他松开手,混合着鲜血的灰烬被一阵风吹远了。 “黎疾……”李善音情不自禁地呢喃出口。 她费力地抓住一旁的岩石站了起来,双腿发软,只觉得方才的经历太多奇幻短暂,如同那些捉妖师口中的绚丽梦境,一眨眼就消失了。 圆月冷冷地悬挂于天际,明亮的月光打在立于远处小山尖上少年身上,背着光,只能看到他的轮廓。盈月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影,让李善音没由来地想起月下的雪莲王,纯洁的花瓣失去了它原本的轮廓,只剩下月光的清辉相应和。 孤身站在那里的少年一言不发,比寒月还冷上三分。 “你怎么会来这,还能找到结界里的我?”还纵法击败了那女妖,莫不是捉妖师。 李善音没把全部疑问问出口,她靠在冰冷嶙峋的黑石山壁喘着粗气。 缓过神来之后她才发现方才风雪成刃,可是却未伤她分毫。 “黎疾……” 她再一次轻声呼唤他的名字,许是太过寒冷,她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声音透露出几分脆弱与颤抖。而呼出的水雾凝结在她脸颊,带着湿湿的凉意。 恍若哭泣。 少年闻声一颤,虚虚朝她伸出了手,可那触目惊心的错综伤痕和流淌的鲜红刺伤了他的双眼。 本清风朗月的一双星眼渐渐被血红色而占据,渲染成了一抹妖冶的异色。麒麟马上就要冲破束缚,从臂间游走出来,将整个天空染成血色。 “……” 黎疾深深往了李善音一眼,随后转身,毫不犹豫地从小山的另一侧滑落下去。 “黎疾——” 一声惊呼打破了方才所有复归的宁静,李善音看到那个少年从山尖倒下去,像一只失了线的风筝,飘摇着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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