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浅那句“学长好”还没打完，就收到了蓝综野发来的第二条微信。 这样的句式……有些似曾相识啊…… 下午林焰辰还问她，是不是对他的衣服有意见。 当时她情绪低落，怎么回答来着？ 好像说的是，没意见？ 分明是在和蓝综野发微信，宁浅的思绪却全跑到林焰辰那边。 现在宁浅才回过味来，她在林焰辰面前说错话了。 这么冷漠的应付林焰辰的问题，也难怪屏蔽到现在还没有取消。 宁浅决定，重新回答一次！ 不过，在这之前要先把蓝综野的信息先回了。 转账的事情，宁浅不打算再坚持。虽然不想白吃一顿午饭，但她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顽石，既然蓝综野态度已经摆明，她再矫情就有些不礼貌了。 “宁浅，出来吃饭。” 母亲在门外强硬的喊了一句，宁浅连忙回复蓝综野，起身走出房间。 饭香四溢，光闻着味就知道晚饭很丰盛。 秦家人昨天就处理完事情回来，今天的晚餐自然和前几天的不一样。 秦家人回来，宁浅是很高兴的。 秦家夫妇不知为何对她特别照顾，给了许多在从前雇主家不曾奢望的优待。 而且秦家夫妇不光长得好看，还知达理的，讲话又好听又耐听。 宁浅对他们是又敬又喜。 “宁浅，来，吃个大鸡腿。” 秦曦开口就是语调别扭的普通话。 但一桌人早已习惯，对于一个法国人来说，能把普通话说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很不容易。 没错，秦曦是法国人。据说还是某法国贵族的后裔，和秦子逸在国外留学时认识。坠入爱河后，就移居到中国，更给自己取了一个随夫姓的中名。 金发碧眼的秦曦，就像电影明星般五官精致立体，身材凹凸曼妙。 也正是因为她特别喜欢宁浅，宁浅才得以在寄人篱下的情况下，还反而提高了生活质量。 “谢谢秦阿姨。” 乖巧地夹过鸡腿，大口咬下去。卤过的大鸡腿，入味又肥美，油香在味蕾上跳跃，好吃的根本停不下来。 秦曦看向宁浅的目光更加柔和。 小姑娘的高兴与不高兴都直白写在脸上，一只鸡腿就能带给她莫大的满足。不像远在法国念的女儿，从小独立自主，喜怒哀乐她都看不透。 宁浅饭量很大，赵青梅都替她感到尴尬。秦家人不计较，同意让她们母女同桌吃饭，宁浅怎么也不知道克制。 虽说她会故意避开食材昂贵的几盘菜，但赵青梅还是觉得丢人，宁浅就没有一点女孩该有的样子。 “宁浅，吃饱了就进房间写作业。” 赵青梅这句话说的温吞而平缓，和她一贯的风格相比，能称得上是温柔。 在秦家人面前，赵青梅对宁浅的态度很克制。 “好，我吃饱了，回房间写作业了，叔叔阿姨你们慢用。” 宁浅回到房间，摸了摸滚圆圆的肚子。 糟糕，今日份的减肥计划又泡汤了。 这时，赵青梅推门而入。 宁浅和小肚子的短暂交流，被迫中止。 “宁浅，妈妈有件事情找你商量。” 宁浅拉过房间里的椅子给母亲，自己则挨着床沿坐下，乖巧等待母亲发话。 “下学期你就初三了，在思远中学也已经两年了。你觉得，这个学校怎么样？” 宁浅白嫩的胖手胖脚不安地在床边局促了一下，她悄咪咪伸出手，将手指抠进床沿缝里。 “学校很好，只是我的基础太差，在这里读，有一些些吃力。但是妈妈，我会努力跟上的。” 赵青梅的嘴角天生下垂，眉心又有一道深刻的沟壑，不苟言笑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忧郁又愁苦。 但现在，她牵动起嘴周的肌肉，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这个笑因为生疏，反倒让宁浅觉得有些温柔，母亲已经很久没对她这样笑过了。 宁浅将开小差的手指头收回，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 “宁浅，有些差距不是后天努力可以弥补上的。所以，你其实不用逞强嚷嚷着要努力。” 宁浅以为母亲是在温柔地宽慰她，她的两条小胖腿在床沿来回摆动，像个对母亲撒娇的孩童，“妈，好吧，我坦白。我对学习确实不感兴趣，我
……只对吃东西感兴趣。嘻嘻……” 母亲笑意收敛回去，嘴角下垂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既然这样，下学期转学吧。” 巨大的不安感侵袭而来，无形之中仿佛有一道束缚包裹住在空中欢快摆动的小腿。 燥热的傍晚，宁浅感到一丝冷意。 她和母亲在近距离对视着，女人略浑浊眸子透着严肃而生冷。 母亲没有在开玩笑，她也不擅长开玩笑。 宁浅缩回双手，手指不自觉攥着思远中学的校服衣角。 她…… 不想离开这所学校啊。 学校里有她两年的回忆，更有漆瑶。现在，还多了一个她在意的人。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中途离开这里。虽然能就读这间学校的机会和费用，是从天而降的恩惠。如果没有遇上秦家人，也就肯定没有她这身校服。 但在潜意识里，宁浅早已心安理得地接纳了这份恩惠，对她会在思远完成高中学业这件事，没有产生过分秒的怀疑。 却忘记了，恩惠这种东西，能施舍到她身上，自然也能收回。 她不会怨恨秦家人，只是前所未有的失落感让她还算坚强的心理防线，几近崩塌。 宁浅挤出一个自认为能看的笑脸，安慰母亲，“是秦家人的决定，对吗？妈妈，我接受的。我知道，我笨，成绩不好，在这么好的学校读，真的是一种资源浪费。我胃口那么大，每天吃这么多，秦家多了一个我，不知道要多消耗多少粮食。还有，秦家对我太好了，让我多占了一间房间……” “他们给的足够多了……妈，我都知道的，我……” 宁浅控制不住的抽噎起来，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母亲的脸已经看不清楚，宁浅担心母亲会受她的情绪渲染，也变得难过起来。 她喜欢妈妈笑。 她一个人哭，就够了。 “我哭，是因为舍不得同学。妈，我接受的，真的。” 赵青梅神色复杂地看着宁浅，她居然会以为这件事是秦家人的决定。 “宁浅，你弄错了。”赵青梅淡淡道。 宁浅抬起肥嘟嘟的手臂，因为听到母亲说她弄错了，嗅到事情的转机。激烈兴奋的擦眼泪动作，显得有些张牙舞爪。 视线重新恢复清晰，宁浅急切追问，“妈妈，我弄错了什么？不是秦家人要暂停我在思远中学的学业吗？” 赵青梅给出宁浅最想听到的答案：“不是。” 但下一秒，“是妈妈想让你主动对秦夫人提出转学的要求。你知道的，你弟弟明年就要上初中了。你们俩的小学成绩有天壤之别，你弟弟门门都能考100。你呢，考个八十分都费劲。” “所以，思远中学就读的机会，按理来说是要让给你弟弟的。你只要跟秦夫人说，学习太吃力，跟不上，想要转学。至于思远中学的名额，你想要让给你弟弟。你的新学校，妈妈会帮你解决。环境不会和思远差太多的，而且学校的课程压力会小很多。” 知道秦家人没有改变主意，宁浅默默松了一口气。但是整件事情的逻辑，宁浅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是的，就是怪怪的。 弟弟聪明，成绩确实好。她笨，成绩是吊车尾的水平。他们家太穷了，太需要一个能支棱起全家的人。这个人理应是弟弟的，她在秦家生活，得到秦阿姨的喜欢，又莫名被解决了学业的问题。 当时她怎么也想不到，秦阿姨为什么会让她去念和她女儿同校的思远。 她在心底里打鼓，认为自己配不上思远，秦阿姨应该给她安排一个普通学校的。 她配不上，但弟弟配得上。母亲说的没错，按常理来分析，她应该主动把念好学校的机会让给弟弟的。 可宁浅，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她就是觉得怪怪的，一定有哪里错了。 在把事情理顺，把那根扎在肉里的怪异感拔除之前，她还不能把学校让给弟弟。 “妈妈，我不想对秦阿姨说这些话。” 赵青梅的嘴角已经完全垂挂下去，眉心的沟壑似乎也更深了。 “你这个不想，是什么意思？如果你不去说，那我去向秦夫人提，我会告诉她整件事情，是我们共同的决定。不过宁浅，你是最适合开这个口的人。你居然说你不想，妈妈对你……真的很失望。” 说到失望，中年女人眼底的浊意又翻涌上一层深深的嫌弃。 被母亲讨厌了吗？ 眼泪以更凶猛的姿态卷土重来。 宁浅恨不得把心
肝掏出来，让母亲看看，她愿意让这个家好，也愿意让弟弟好。 只是…… 只是这件事太怪了。真的，太奇怪了。 “妈妈，如果我的成绩和弟弟一样好，是不是就不需要把学校让给弟弟了？” 幸而宁浅此刻看不清赵青梅的表情，否则她就会看清生母做了一个极尽轻蔑的冷笑。 这轻蔑既冷漠，又怨毒，带着深深的恶意，表达了对宁浅这个想法极度的不屑。 “一样好？就你？离期末考就两个月时间了。别说一样好，你能考个进个班级前十，我也不会让你转学。” “妈妈……”宁浅因为底气不足，声音是从鼻腔里闷出来的，“我想试试。反正暑假有两个月，如果我做不到，那我答应你，我会主动告诉秦夫人，把思远中学的名额让给弟弟。” 赵青梅已经不想理会宁浅的想法了，她卸下所有的伪装，把对宁浅的讨厌完全摆在脸上。 她发出让宁浅张皇恐惧的冷笑，“哟，你想考班级前十 ？” 宁浅不知道母亲态度为何转变的如此彻底。 几分钟前，母亲对着她露出温柔的笑，就好像她是妈妈最珍爱的宝贝。 但现在，母亲的冷笑太冷，冷的她开始动摇，母亲真的把她也当成自己的孩子吗？ 但宁浅知道，她不能轻易放弃思远中学。 不知道为什么，年幼的宁浅此时有着强烈的预感。 如果她就此松口放弃，她的人生会岔开一条道，发生巨大的转折。 这个转折，会让她今后的人生走向彻底分崩离析。她会离漆瑶，离林焰辰那样的人越来越远，她会一辈子呆在阴暗的角落里，连仰望的资格都被彻底剥夺。 “是，期末考我想考班级前十。妈妈，我会做到的。做不到，我就自动离开思远。” “好，宁浅，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