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酒,獭祭虽然面上不显,却还是被呛出了几滴生理性泪水。此刻女孩眼眶微红,看上去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感觉。 贝尔摩德嘴角微微翘起,维持着完美的笑容。 獭祭的餐桌礼仪非常周到,即使以她挑剔的眼光,也挑不出一丝错漏。 餐后,贝尔摩德率先起身,绕到女孩身后,绅士地帮她拉开椅子。 待獭祭站起,她又极为自来熟地挽过女孩的手臂,丰腴的胸膛尽数压在女孩的手臂上。 贝尔摩德身高一米七四,而獭祭只有一米七,美人微微低头就能靠在獭祭耳边,正是最适合耳语的角度。 “亲爱的,去楼下舞厅吧,我们开始今天的教学。” 獭祭应声,便任由贝尔摩德挽着自己向楼下走去。 舞厅经过改装,看上去更像是一个舞蹈室。两面对放的的玻璃镜墙,使得不小的空间仿佛无限般延伸出去,显得格外空荡。 窗边罗马立柱装饰台上放着玻璃花瓶,上面插着一束鲜翠欲滴的郁金香。 未来科幻与罗马浪漫风杂糅,有一种混搭的美感。 房间正中央摆放了一把木椅,贝尔摩德拖着獭祭过来,把人按在椅子上。 獭祭被迫直视镜中的自己。獭祭坐姿端正,贝尔摩德手搭在她的肩峰上,坦然与镜中女孩的倒影对视。 女人直立站在獭祭身后,两人皆是矜持不苟,看上去无端幻视木偶戏的开场。 “接下来我需要你根据指令做出反应,能够做到吗?” 贝尔摩德语气温婉,表情柔和,但獭祭没能从那双秋波蓝的双眼中找到任何情绪。 “收到。”獭祭道。 女人微笑不变,左手轮指在獭祭肩上轻敲:“给我一个微笑。” 獭祭牵动面部肌肉,勾起一个与贝尔摩德如出一辙的笑容。 女人挑眉:“嚎啕大哭。” 女孩瞬间整张脸皱在一起,三秒落泪。 “怨恨。” 女孩呆住,回忆了下审讯室里听到的污秽诅咒,狰狞了表情。 贝尔摩德敏锐地察觉到了女孩的停顿,接着下达指令:“因为看到一个一直不停嚎啕大哭的人忽然微笑而露出的愤恨表情。” 獭祭脸抽抽两下,变回方块脸。 “抱歉,我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无法重现,况且这种情况并不符合逻辑。” “啊啦。”贝尔摩德轻笑道。 “獭祭,一个演员不可能将所有场景都体验一次,人类大多数情感是共通的,而情感反馈出的肢体动作相差无几。” 獭祭脸上带着一丝迷茫,呆呆的抬头和女人注视着。不习惯目光的贝尔摩德直接扣住女孩下巴,将其强行掰正,看向镜子,自己也注视着镜中的獭祭。 全程她都没有看过镜子里的自己一眼。 “看记录你能通过肢体语言判断对方情绪的,不是吗?那么把这个过程逆转试试?”贝尔摩德提醒到。 獭祭了然,又带着一丝不确定:“所有的情绪都是这样吗?” 奥斯卡影后·贝尔摩德肯定道:“亲爱的,这其中必然会存在一些细微的差异,但从本质来说,他们的确是一样的。” “獭祭,你要记住,人类是依靠感情形式的生物,甚至在某些时候感情可以代替逻辑主导行动。” “而这,就是我需要教导你的。你可以不理解情绪,但你必须得学会如何展现,如何利用人的感情。我需要你成为一名合格的演员。” 獭祭明了,将对方的话语刻入脑中。 其实在獭祭目前经历过的所有任务中,与贝尔摩德搭档是最轻松的。不需要一次次出生入死,不需要整天听着哀嚎咒骂,每天上几个小时演绎课程就能休息,简直不要太安逸。 可是这对獭祭来说并没有轻松多少。就像是勤能补拙的笨鸟,无法理解情绪的她只能依靠不断练习与调整达到贝尔摩德的要求。 有时还得克服逻辑上的不合理,忍着大脑中理性和感性的争执,做出情绪性的判断。 贝尔摩德倒是非常有耐性,几乎是手把手一点点教导獭祭情绪的表达。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练习,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女人总是如此说道。 服从命令到底还是战胜了原有逻辑。或者说,她暂时找到了逻辑与情感共处的判断方式。 通过分析,将事件与情感剥离,同时利用情绪类别将其进行归纳整理,獭祭的情商终于成功由负转零。 贝尔摩德不愧是
优秀的演员,在教导演绎方面有许多独到的技巧。獭祭像海绵一样对所有知识来者不拒。 她在飞速学习着如何重现与表达情绪。别人用尽一生学习控制情绪,这么想她倒是生在了终点线上。 獭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贝尔摩德的指令下,表演一个爱而不得舔狗的乞求。 “停,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刚到五点,贝尔摩德便直接宣告了下班,转头独自离开了舞厅。 每天都是这样,女人上班有多积极,下班就有多摆烂。 獭祭还是第一次遇到天天盼着下班的搭档。 琴酒在出任务时习惯x2一口气把任务清完,审讯室恨不得天天加班,獭祭又不常见到摸鱼达人白兰地,因此像贝尔摩德这样准时下班的难得一见。 獭祭犹豫片刻,还是对着女人离去的方向恭敬鞠躬,以表示对师长的尊敬,稍后,这才开始收拾道具。 舞厅是不允许仆从进入的区域,因此打扫卫生这种杂事就被女孩包揽了。 给郁金香加上水,獭祭这才离开房间。 贝尔摩德在上课时间结束后向来是见不到人的,平日里偌大的豪宅仿佛只有獭祭一个人居住。 佣人平时由管家带领,在泳池边的双层防房屋中等候指令,非必要不允许进入主宅。 “叮铃铃。”挂在门边的铃铛轻响起来。 一分钟后,大批佣人从四处涌入宅内。 清理地板,打扫卫生,补充菜品,在管家的指挥下,所有人都有条不紊的维持着豪宅转动。 獭祭就站在楼梯旁,静默看着一干人干活。 贝尔摩德要求佣人在她进入房间后才能出来活动,原因不明。獭祭曾与管家交谈,对方推测是因为主人家社恐,不爱见人。 但獭祭持怀疑态度,却也没多问。 无关的事少问少说,是跟着琴酒养成的习惯。 “很抱歉打扰了您的休息,小姐。”管家走上前来恭敬道歉。 “没事。”獭祭解释道。 两人简单客套几句,獭祭凭借居住的这一周和管家成功拉进关进,收集到不少与贝尔摩德相关的信息。 而比较有意思的一点在于,佣人全权由管家负责,而这位经验丰富,业内广受好评的管家对接对象是杰克,即当时接引獭祭的男人。 因此包括管家在内的所有家政人员都没有见过主人的真容,他们甚至不知道在这里居住的就是莎朗·温亚德。 作为已经工作了半年的住家家政,没见过服务对象,这本身就是一件离谱的事。 告别管家,獭祭径直走向花园,脑中不断猜想着贝尔摩德行为背后的意义。 相较于刚来时,有了园丁维护的园林格外精致,充满艺术感的灌木丛极具观赏性。 一人高的树篱修建成迷宫的形状,獭祭在其中漫无目的的乱走,却忽然凭借反跟踪技巧,注意到一道目光如影随形。 她不动神色继续向前走着,在拐角处借势向目光所在方向一撇—— 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她恰好与躲在窗帘后只露出半张脸的的贝尔摩德对上视线。 这个角度的话,应该刚好是画室的位置。 阳光正好,贝尔摩德隔着玻璃,又呆在室内,女孩根本无法识别她的表情,只能看着人下一秒消失在窗帘之后。 獭祭从与贝尔摩德第一次见面时就萦绕在心头的问题彻底生根发芽。 会变的瞳色,这张属于莎朗·温亚德的脸,究竟是怎么回事? 排除掉各种可能选项,在这一刻,獭祭得出了最有可能的答案——贝尔摩德并不想让人看到这张脸。 可是,为什么? 七点整,仆人布置好餐桌,拉响铃铛,恭敬的退出房间并关上门。 獭祭站在餐厅门口等待着贝尔摩德下楼,这一等就是半小时。 獭祭站在原地,神飞天外,却忽然听到楼上一阵动静,贝尔摩得拿着一瓶红酒,小跑着下来,拉着她就去了宴会厅。 “来吧,亲爱的,让我们加个课。”今晚的贝尔摩德情绪格外高涨。 女人的笑容格外灿烂,这种程度的兴奋和激动是这段时间来他獭祭从未在贝尔摩德身上看到的。獭祭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踉跄着跟在身后。 宴会厅有着硕大的西向玻璃门,此刻夕阳半颓,红得仿佛滴血的阳光直射进来,被玻璃窗上的花纹分割成一块块,碎散一地。 贝尔摩德像小女孩一样小跳踩着夕阳砖块,来到窗边。她换了一条飘逸的白色长
裙,裙摆随着腿部跳动而不断起伏,如同夕阳下的浪花。 她熟练的从柜子中拿出一张黑胶唱片,装在唱片机上并启动,伴随着吱吱呀呀的前奏,她推开最近的一扇门,任由夕阳照射在自己身上。 红与黑,光与暗,这一幕视觉冲击极佳。 维也纳华尔兹舞曲响起,贝尔摩德右脚轻轻在地上打着节拍,嘴上轻轻哼着重音,少顷,这才转头,逆着夕阳对獭祭深处左手:“来跳一支舞吗,亲爱的。” 獭祭在审讯室见过太多随性而为,现在更是顺从配合着女人。 女孩看向那双在夕阳下格外璀璨的蓝色眼眸,慢步上前,握住她的手。 贝尔摩德稍稍用力,獭祭就被拽进了她的怀里。她拉着女孩将左手搭上自己的大臂,随后轻轻搂住对方的肩胛。 左手十指相扣,微微上举,贝尔摩德就着这个姿势,配合着音乐轻轻摇摆起来。 三拍子的快步本身轻松明快,卡着拍子,贝尔摩德带着人右转跳了起来。 獭祭从未学过华尔兹,刚开始时跟不上舞步变化,被半拖着转圈,左脚拌右脚,还得小心着防止踩到对方,身体格外不协调。 但贝尔摩德重复着标准步,加上维也纳华尔兹动作少,技巧不多,獭祭那令人惊诧的模仿能力在这一刻展现到极致。 不过三分钟,原本跳到双腿打结的獭祭很快理清了舞步,甚至能跟着节奏摆荡,旋转。 维也纳华尔兹轻快流畅,两人跟着音乐,在硕大的宴会厅中,踩着夕阳的余晖,回旋翩跹,白色的裙摆放纵的飞舞,显示着主人的明朗。 唱片将尽,贝尔摩德轻轻推开獭祭,自己则是借力踮着脚平转到唱片机旁,一个落步,裙摆纷纷而下,仿佛二十世纪动画片中的精灵公主。 更换音乐,贝尔摩德拿起一旁的红酒直接灌了一口。放下酒瓶,女人踩着丁字步,抬肩,对着獭祭勾了勾手指。 女孩轻快的走过来,搭上贝尔摩德的肩胛骨,摇曳着踌躇步。 两人身份交换,贝尔摩德踩着女步,微微后仰。 獭祭将贝尔摩德的动作学了九成九,如此搭档,两人动作不知比刚才流畅了多少。 女人颈肩线条优越,胸腰柔软,胸廓大开,纤细紧致的双臂如同羽翼延伸而出。 舞曲再起,两人缠绵着在大厅中翩然起舞。 贝尔摩德随着节拍升降,摆当,舞步连绵起伏,舞姿典雅,肢体律动完美契合音乐,优美到赏心悦目。 此刻,贝尔摩德目光迷离,未施粉黛的娇颜有着摄人心魄的美丽。 她似乎完全沉浸在音乐之中,舞姿自信而优雅。虽说是双人华尔兹,却更像她的独舞。 两人如同八音盒不知疲倦的玩偶,在奢侈的宴会厅中婉转回旋,不知时间几何。 到后面贝尔摩德在逐渐变快的乐曲中堪称疯狂的变化着技巧动作,带动獭祭旋转摇摆。 良久,女人忽然一把将獭祭推开,面无表情盯着她,胸膛还因为长时间运动而剧烈起伏着。 獭祭抬眸与对方对视,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感觉到了摩德情绪不对劲。 “出去。” 女人低下头,避开獭祭的目光,声音低沉不少。 獭祭虽不明所以,却依旧照做,还不忘在离开前带上舞厅的门。 见人离开,贝尔摩德几乎下一秒就瘫坐在在地,肩膀轻轻抖动着,没多久就将自己蜷缩起来,像是一颗刺猬球。 月光顺着窗户撒入,硕大的宴会厅黑暗空荡,聚光灯般独独照亮女人所在那块,无尽的孤独汹涌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