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在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的西市。 一个头戴幞头,高鼻阔口的棕红发男子雄赳赳气昂昂地推开前面的人群,他很是轻蔑地将前面清出一条路来,“让开,让开!” 尔后他面色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谄笑着朝身后的一位女子鞠躬,“有请我国最动人、号称沙漠之花的莎拉巴基公主!!” 于是一个窈窕女子的身影露了出来。她身体的曲线并不是很明显,穿着胡姬典型的抹胸和长裤,垂带覆纤腰,露出一截细柳腰上围着一层薄薄的轻纱,两条手臂上带着大量金光灿灿的臂钏。钏是把金条锤扁,盘绕成螺旋圈的形状,再用金银丝编织制成环套以调节松紧。这人佩戴的皆是镂刻有花纹的花钏,雕工精湛,随便掷出一个在西市怕都是不少的价钱。 臂钏是是闪人眼睛的金,她的肌肤和头发确实雪一样的白,可惜她那位公主的手臂大臂处同样罩了一层薄纱,精壮的臂膀在轻纱下显出一股若隐若现的朦胧美出来。她的头巾上也缀着繁复的亮片装饰,整张脸都被遮掩在面纱之下,只露出一双灿若繁星的黑色眸子。她只轻轻一瞥周围的人群,便失了兴趣般垂下眼帘,安静地站着,颇有些冰雪美人的姿态。 她的左边还跟着一个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胡人,那人虽打扮的也华丽得体,却长衣长袖遮着自己的身体,帽子下也只露出一双祖母绿的眼睛。他向公主欠身,又转向群众用大食语高声说到,“公主最心爱的首饰上,掉了一块宝石,所以公主不惜千里迢迢,追了一路来到大唐,不管花多少钱也要买回宝石。” “那是母亲珍贵的遗物,我们听说一个叫做虾螺壳的商人买走了它,如果谁知道虾螺壳的消息,请务必告诉我们。公主会致以十万分的感谢!” 这两人一路招摇,直到一直扮演花瓶,但却实在受不了这两个人的裴东来一把揪住入戏已深的阿里巴巴和林达,用只有这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咬牙切齿低声喝道,“咱们是来查案的,低调一点儿!!” 是了,这位肤白貌美的莎拉巴基公主,就是如假包换的如今洛阳大理寺少卿,裴东来先生。这位先生聪慧过人,提出了假装收购虾螺壳被盗走的珠宝,实则将贼人一举抓获的计谋。本来下一秒就要让天下乔装打扮了,结果薛勇大手一挥,“你瞧这儿皮肤最白的就是你,上次已经让天丫头以身犯险了,这次咱得公平些轮流来。” 在裴东来宛若遭到背叛的眼神中,薛勇敲定了事宜,“大气点儿,东来,你上!” 至于天下没在这一行人中的原因有两个。 一个是她和孙豹薛勇王七等一行人一样,都是典型的汉人长相,混在胡姬随行侍从的队伍里,多少有点不合理。 二是…害…这就有点损了,是因为她一瞧裴东来的女装样子就笑得直不起腰。要不是薛勇拦着,恼羞成怒的裴东来怕不是高低要和她比划两拳。 数日后。 “多亏大人的诱敌之计,逮到不少疑犯。”孙豹展开记录册,向裴东来一一禀报,“其中盗窃者十五名,诈骗者七名,持刀抢劫者十一名。” 这些人被分门别类规划的很好。“那边手脚被捆起来的是盗窃的,这边嘴巴被堵起来的是诈骗的,最那边被揍得鼻青脸肿面前插了一排断刀的是抢劫的。” “啧啧啧,被揍这么惨…?”裴东来扫过去那些被揍得很乖巧的嫌犯,有些困惑,“这群人怎么带着断刀来抢劫?” 孙豹面露尴尬地咳了一声,“咳……大人,那是被厦天徒手打断的。” “…哦。”裴东来倒是见怪不怪了,给天下露出一个「打得不错」的眼神,“那边的几个是为什么被吊在墙上?” “……噗。”天下发出一句意义不明的浅笑。 “你笑什么?” 天下眼观鼻,鼻观心,撇过头去,“没什么啊。” 裴东来眯起眼睛,这丫头,一看就是有事儿。 “大人,挂在墙上的那几个是打算劫色的。”孙豹很贴心地给裴东来解释了。 “……这边的本座亲自审问。”裴东来的脸黑了,不过天下倒是笑得更乐呵了,“笑什么笑!不许笑!” 可是裴东来让天下不笑她就真不笑了?天下才不呢,她难得有点儿小姑娘家娇蛮的样子,这下是一点儿面子不给裴东来留,一边笑得毫不遮掩,一边蹦蹦跳跳躲到薛叔后面,嘻嘻哈哈大肆宣扬着有人来大理寺劫裴东来的色。 “薛叔你别护着她!这丫头就是被你惯的!!” “东来啊,说两句又怎么了嘛,你扮公主不确实挺好看的嘛,让着点儿人家女孩子怎么了,你瞧劫色的那群人还是人家厦天拿下的呢。” 可怜裴东来的脸被气得白里透红。 裴东来
选择将这股气撒在将要被审讯的嫌犯身上。 ——————经过几日的审讯,他们也终于不负所望,寻到了宝石和案犯。那是一个年数有些偏大的胡人老伯,看起来是个老实人的样子,“饶命!我只是顺手牵羊,没有害命啊!!” “我见到那人的时候他就已经身首异处了,边上还见到个围观群众,搞不好就是…等等!就是他!!!”那人双手还被吊着,动弹不得,突然看向裴东来和天下他们身后,又惊又怕的扭动着。 “林达?” “真是贼性不改!” 他们回头望去,看见一身盗贼装的林达跳上桌子,唰的一下拿起那枚找回了红宝石的项链。他露出一个有些狰狞的笑,和尖尖的鲨鱼牙,没有了平日里俏皮的样子,“桀桀桀,不枉我追寻了二十年,终于给我到手了哈哈哈哈!” “颤栗吧,渺小的人类!”他将项链挂在脖子上,一手捂着半边脸,那里正青筋暴起,从指缝间,天下隐约能看见他泛红甚至发黑的眼白。 但林达不会注意到,此时同样暗自发力的还有崔倍…的小乌云。说起来,上次寺庙里的高人好像把崔倍的小乌云叫做…因果律武器? 崔倍是不管这些的,崔倍只是伸脚踹翻了林达站着的桌子。 林达呢,本来好好的气势在那儿,突然间就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而后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柄重剑就哐地一声被砸进了林达两腿之间的地面。那剑刃宽且重,却陷入地里陷入了有足足一尺,可见用力之大。还有一柄有林达头那么大的宣花斧,也被卡在了离林达脖子三厘米的位置。 尔后林达就突然觉得脖子一轻,他僵硬地保持着一个两手撑地的姿势缓缓抬头向上看,瞧见天下正一脚踩在饮沉雪的剑柄上,一手拎着原本在他脖子上的项链。裴东来则蹲下身子与他平视,将手中的宣花斧又往下压了几厘米。 颤栗?渺小的人类? 你天姐让你颤栗个der。 “你说啥?说大声点,我没听清。” “大人,林达他果然————” 而追着林达一路追到审问室的阿里巴巴等人一跨进屋子,看到的就是上面那一幅场景。 「他果然如你所料有问题。」 “好吧,其实我才是虾螺壳的叔叔。”即使是带上了项链也还是打不过天下跟裴东来的林达非常果断的变乖巧了。 天下和裴东来两人对视一眼,心道这小子果然有问题。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太早就开始了。 从自告奋勇加入胡商失踪案的搜寻? 从刚好他表示虾螺壳是自己的舅舅? 从明明可以自己挣开枷锁却自愿被关在牢里? 从他白天出门从来都是裹得严严实实? 从他刚好有与虾螺壳的红宝石配套的项链? 从他殷勤地拿出自己的传家遗物? 想要解决虾螺壳的失踪案,就绕不开林达。 ————那么,林达是谁?项链有什么特殊的意义?虾螺壳究竟是谁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