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得目瞪口呆,正心中飞速琢磨该如何是好之间,目光却与楼台月碰了个正着。
这是进屋后他第一次与我目光相接,与我的震惊慌乱不同,他此刻却显得无比平静坦然。在我二人视线相触的一刹那,他的嘴角微微提起,竟对我露出了个波澜不惊的笑。
下一刻,他将手轻轻放在了不住哀哭的陆石青背上,轻声安慰道:“我知道……师父,再来点药罢。要想一统武林,全都靠它呢。”
陆石青闻言立刻大喜,整个人跳了起来,口中嚷嚷着“药呢”“药呢”。
我心中一紧,知道他马上要掏出“洗髓骨”了,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却见陆石青没头苍蝇般转了一圈儿,一把掀起软塌上的被褥,从地下翻出了个极小的匣子。
我瞳孔缩紧,果见陆石青极珍贵地捧着那匣子,又慎重又贪婪地打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手指肚大小的石头。
石头?我一呆。我所知道的“洗髓骨”禁药是由黔南的一种草木炼成,应该是个药剂,没想到陆石青却拿出来了个石头。这真的是禁药么?这怎么用,难道直接嚼么?
“火、火……”陆石青嘟哝着,还兀自捧着那枚小石头不住颤抖。
楼台月转过头来,冲我轻轻使了个眼色:“取点炭火来。”
我一激灵,连忙用钳子夹起了两块烧得通红的炭放在早已准备好的盘子中,小心翼翼地端了过去。
陆石青根本没在意我的存在——或者说他现在眼里已经根本看不到别的东西了——一见我端了炭火过来立刻怪叫了声,抬手将那小石头扔入了炭火之中。
那小石子的表面与炭火一接触,顿时像是被腐蚀了般“滋滋”作响,同时腾起了一团浓浓的白烟,并散发出一股烟熏干草的味道,正是我进屋来一直闻到的味道。
我不禁皱眉躲开了些,陆石青却像是看到救命神药般整个人扑了上来,就这那烟雾深深吸了口气。随后整个人仰头,闭目深深出了口气,如同浑身从尾骨到头顶都被拆散了重组了一遍。
我看得不寒而栗,此时手中却忽然一沉,却是楼台月将那炭火盘子又递回了我的手中。却听他低声对陆石青道:“师父,今日已经够了。”
我一低头,却见那颗小石头虽还在烧着,但速度并不快,如果赶紧取出来的话还能有不少留下来。瞬时间明白了楼台月的意思,连忙垂下头,捧着炭火盘子悄无声息地往后撤去。
谁知还没等我起身,手腕顿时一紧,我整个人一抖差点儿把正盆炭火洒在软塌上。我仓皇抬头,却正好对上了陆石青那猩红的双眼——他正眨也不眨地盯着我,眼睛狠厉却没有焦距,像个六神无主的野兽。
我心跳快到了极致,以为他认出了我,浑身肌肉紧绷,打算稍有不对就将这一盆炭火兜头扣到他的脸上。
谁知等了片刻,他却什么反应,应该是早认不出人了,只是紧紧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同时嘟哝道:“别走、别拿走……还有那谁,月儿,那人呢?”
楼台月皱眉没有答话。陆石青得不到回音,自己“腾”得站起来,一手拉着我,一边踉跄往软塌一脚走去。我被他拽着又不敢挣脱,生怕把手中烧得滚烫的炭火撒个满身,这几步走得是险象环生。
却见陆石青用脚踢了几下软被,然后伸手一掏,竟又从里面拽出个人来。我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没想到这屋里竟然还有第三个人。
那人似已昏了过去,头被陆石青扣住,拖拽了几步来到还散发着烟雾的炭火旁,将他整张脸往火边一按,桀桀怪笑着嚷道:“再来点——再来点!”
我看得心惊肉跳,生怕他一个慌神就把手里的人头直接按到炭火里,那整张人脸都得烫掉了。而此时借着火光,我也看清了那昏迷的人是谁——却正是孙昭!
似是被火的热气一熏,孙昭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立时被烟雾呛得不住咳嗽。我捧着炭火的手不禁一缩,却被陆石青狠狠拽住了,动弹不得。
正僵持间,楼台月赶了过来,拉住孙昭将他从陆石青的铁爪中解救出来,微微愠怒道:“师父,他受不住药,不能再吸了。”
远离了烟雾的孙昭真个人算是清醒了,但浑身像是怕冷一般忍不住地抽动着。一双眼睛虽然睁着,但却似是忍受了巨大的痛苦,瞳孔剧颤。
陆石青俯身下来,仔细看着孙昭的反应,半晌失望道:“不成事,真是让人失望。”
楼台月轻出了口气,刚想扶着孙昭起身,却被陆石青拦住了。却见他整个人像是着迷了一样紧盯着孙昭脖颈胸膛中露出的一片皮肤,随即整个人冲着那块皮肤,将头埋了下去……
我怔怔看着,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一般,目瞪口呆。孙昭也瞪大了眼睛,拼命挣扎了起来,却只是更刺激得身上的野兽愈发粗暴起来。
一瞬间,很多细枝末节的事情仿佛又出现在眼前:上京周遭盛行的男风;临江阁内弟子众多,却唯有上三院的弟子个个姿容姣好、气韵天成;陈术谈起陆石青与弟子的“修炼”,那包含厌恶又深深作呕的样子;知道内情的诸人个个噤若寒蝉,却又在言谈举止间流露出些许蛛丝马迹……
只是我一直不敢相信罢了,故而一直装作不知。
这怎么可能?天下——武林怎可有这般肮脏之事?
那些年岁最好的少年,满怀希望地拜入这武学之门,只因听说这里的掌门不限资质地招收所有弟子。却又怎会想到,是一脚踏入了这样一具吃人的棺材?
哪有什么不看门第资质的好德之师……这分明是一头无恶不作的畜生!而这看似德名远播的武林门第,内里则是陆石青为满足一己私欲而设立的**!
我如堕寒潭,手脚都忍不住颤抖起来。而措不及防一抬眼见,却正好与楼台月视线相撞。他的目光那么平静,仿佛对眼前的恶行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微抬下巴示意我手中的炭火盘。
我一激灵,低头一看——果然,那颗小石子还没烧完全。若是我现在抽身便走,沉迷私欲的陆石青定然没空管我,我也能按时无恙地把证据送出去。
但是……
孙昭此时已尖声怒吼起来,奋力反抗,像头不慎落入陷阱、绝望至极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