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晚上,我在竹舍中辗转反侧了很久很久,依然睡不着。
今日竟难得是个满月夜。月光从支开的小窗里渗入屋内,正好照在我摆在桌上的炎雉蛋上。那蛋静悄悄的,外皮依旧完整如初,看来是永不会破皮了,就像一个美好却不会实现的诺言。
明月共此时。
我望着月色,朦胧中想那些惦记的人,此时都在干什么。公子酉定然是看不到今晚的月亮了,但黔南山脉里星空辽阔,开阔处都是望月的好地方。阿爹和二师兄从无此闲情逸致,阿姊约么会在睡时支起窗子让月色渗入屋内,却不知六师兄是否还会打一壶米酒,去我曾住过的阁楼上露天而卧、仰望星空。
那些梦里的人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而我终于坠入梦境。
翌日一早我便被敲门声叫醒起来,却是宋轶昭哥谢浥尘他们来找我商量接望帖一事。
宋轶手里捧了厚厚一垒信件,冲我解释道:“望帖其实就是天下各处百姓向唐门驻地投递的求助函,只要在当地有唐门的驿馆,百姓便可将冤情和不公之事告知驿馆求门内弟子帮助。大多容易解决的,驻扎当地的弟子便都解决了,部分困难的、棘手的会汇聚到门派内。”他顿了顿,“一般这种望帖都是给入门弟子试炼用的,我们是已很久没接过望帖了。不过也好,孝娴你方入门,历练历练也不错。”
我点点头。本以为接望帖是什么可怕刑罚,原来不过是去接济百姓。我伸手翻了翻那垒信件,却见大多信都字迹混乱、墨不通,有些连遇到什么事儿都说不清。
昭哥也在旁翻着,嘟哝道:“驿馆那些人,愈发过分了。说是把棘手的汇聚到门派,其实就是将麻烦的、他们懒得处理的送回来,这信一来一回事儿可能就耽误了,最后不了了之了。我看,我们就随便选一个近一点的,应付完了了事。”
宋轶翻望帖的手一顿,正色道:“如今外宗正是多事之秋,我们做事还是小心妥当的好。万一应付了又让内宗的人知道,平添麻烦。”
昭哥一愣,怒道:“宋轶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给师父添麻烦么!”
宋轶皱眉,“怎么我每次说些什么你都能曲解!我是说,我们应当稳妥为上——”
“啧,”昭哥哼了声,“内宗走狗。”
宋轶大怒,啪把望帖往桌子上一摔,“昭哥!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好了好了。”谢浥尘赶紧在旁劝解,“师兄师姐,别吵了。你们看这里面墨通的也不多,我们不如选一选,能看懂的望帖,就在川唐境内的便最好了。”
宋轶和昭哥还没说话,竹舍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
我们对望一眼,都不知是谁,我起身过去开门,却见门外一个神色倔强的男孩直挺挺地立在门口,额头上可能因为跑动已渗出了汗水——竟是常笑。
“常笑?”我有些惊讶,开门让他进来,“你怎么来了?”
他默不作声地随我进来,在看到桌子上一垒望帖时神色波动了下。昭哥看着他也皱起了眉,“常笑?你此时不该在习武场练功么,跑来这里干什么?”
“我听到有师兄说你们要接望帖……”
“是啊,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常笑缓缓捏紧了拳头,仿佛下定了决心般,“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我们三人都吓了一大跳。谢浥尘赶紧抢上一步想扶起他,“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常笑将额头死死贴在地上,硬是不起来,“我——我想恳请师兄师姐们,接滨江城的望帖吧!”
“滨江城?”我们几人都是一愣。
宋轶从那垒帖子里翻找了一下,抽出了一封明显已经泛黄的望帖,上面写着“滨江驿馆”几字。拆开一看,却见里面字迹清晰理通顺,竟是难得看得明白的一封望帖。细细一读,原来这是一当地秀才代替一位老伯写的望帖。
上面说,滨江城除了唐门外,还有一个武林门派叫“临江馆”。因唐门不轻易收徒弟,附近想学武却没那么有天赋的孩子都会去拜入临江馆的门下学武。那老伯家唯一的儿子,年纪才十二岁,便被临江馆的人看上了,想要带回去收徒。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大喜事,老伯上下凑了五两银子做拜师费,欢天喜地将儿子送了过去。
这本是开心事,可过了约么小半年后老伯觉得有点不对劲。这儿子入了临江馆后,竟就此断了联系。就是在本地的门派,却整天高门紧闭,老伯几次想在门口求见都被打了回去,说是“门内弟子都要闭关修习,不可擅自离开”。
这本也是个合理借口。老伯无奈回去后,又过了小半年,老伯的老伴竟不行了,临终前就想见儿子一面。老伯无法,只得再次上门找人,这次死磕在门口硬赖着不走。最后出来了个像管事的人,竟跟他说他儿子在被派出去历练的时候已经死了!
这对老伯来说简直晴天霹雳。家里好好的儿子送过去,一年半载见不到人不说,最后还不明不白得死了。
老伯差点哭死在临江馆门口,家里的老伴听说这消息后,一个撑不住立时就咽了气。后来那老伯要去报官,可这事官府也管不了,按理说这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买卖,既然学武就应该生死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