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看了几场,日头逐渐挪向中间。随着时间往我比试之时靠近,心中略有些焦虑,便打算起来走走。
自看台下来后,我随意往外走去。此时门内弟子大多聚集在比试场地内或看台上,我走得这条路并没什么人声。就在我来到一个转弯处时,却忽听几步外的树影里传来人声。我本无意细听,但飘入耳朵的两道声音却都很熟悉,我脚步顿时停了下。
正在说话的似是那叫郑嘉丞的内宗弟子,“……昭师姐,我看了你上午的比试了。你武功又精进了,祝贺你。”
回话的正是昭哥,却听她不咸不淡地道:“谢了。”
“这次宗会,师姐可是还要挑战上官师叔?”郑嘉丞试探问道。
“没错。”昭哥冷冷道,“你特地把我截在这,就是为了问这个?”
“不不,其实上官师叔他最近修为已破‘化’境,我是想提醒师姐你多加小心……”
“谢了,不过你用不着特地来告诉我。”昭哥漠然道,“我苦练一年,便是为了今日。该小心的地方,我自会小心。你还有什么事吗?”
似乎听出她的不耐烦,郑嘉丞顿时紧张起来,磕巴道:“我还想说——听闻上官师叔马上就要晋升大师父了,今年可能就算你鸣钟向他挑战,他也未必会自降身份下场接受。所以我想,不如你——”
似乎听不下去了,昭哥打断了他,“自降身份?郑嘉丞,这就是为什么我懒得和你们内宗弟子多说的原因。在我看来,宗会比武就是平等的切磋,没有什么尊卑贵贱。上官仰他愿意下场,证明他愿意指导我;他不愿意下场,那也是他的权利。你非得把我向他挑战这事儿挂上个‘下不敬上’的名头,恶心谁呢?”
郑嘉丞急道:“我没这个意思!我是听说,最近很多的大师父们都对公子酉的一些举动做法感到不满,故而不想让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挑拨内外宗矛盾。毕竟公子酉他——”
“他怎么了?”昭哥怒道,“你是又从你师父哪听到了什么污蔑我师父的话?现在想拿来脏我的耳朵?”
“不是——”
“听好了郑嘉丞,我们外宗人虽没你们内宗的有天赋,但却没那么多歪门邪道的想法,只想一心一意练武。少拿你那些阴暗心思来揣摩我,以后也少来我眼前晃悠。滚开!”
说罢一阵急速脚步声响起,却是昭哥愤然远去了。郑嘉丞急追了两步,却又停住了,站在原地半晌,末了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听得一清二楚,不禁好笑:昭哥这火爆脾气,平时发作到我身上时真是受不了,但此时听她如此炮轰郑嘉丞,却也不禁觉得神清气爽、浑身通畅。
我不愿被那边还没走远的郑嘉丞发现,便悄无声息地离去,往内宗大门处走去。
今日的唐门格外热闹,除了练武场内内宗外宗的弟子在进行对试,还有不少百姓挟着孩子们前来。此时在那写了“唐门”二字的巨石边已摆了几个长桌,几条不见尾部的长队排着,几乎都是大人带着小孩想要拜师的。长桌内坐的都是内外宗的弟子们,却没有我眼熟的人,估计来挑小弟子的活儿不需大弟子亲自前来。
我看了眼本想离开,却忽见一颇为眼熟的瘦小少年。他独自一人站在内宗的长桌边,被人群挤的左晃右摆,但还是牢牢守住自己的位置。在全都是一大人一孩子的组合里,他孤单的身影格外显眼。
一内宗弟子仿佛注意到了他,起身呵斥道:“哎你这小孩儿怎么还在这里!走开走开!”
那少年被他推的踉跄几步,又赶紧稳住身子:“到我了,你还没让我试呢。”
内宗弟子不耐烦道:“试什么试?你看你这小身板!小胳膊!练什么武?回家绣花去吧!”周围顿时爆出一片哄笑。
他这么一说我瞬间想起来了,这不是那日我行完入门礼,和公子酉回外宗时碰上的孩子么?当时他娘亲牵着他上来让公子酉看,公子酉虽安慰他们母子这孩子资质不错,但其实这孩子身子骨虚弱并不是练武的好苗子。
没想到这孩子果真来了,却不知为何是独自一人。
那少年格外固执,虽然被赶了几次,却紧紧拉住桌子角不撒手,明显是不愿离开。内宗弟子很快丧失耐心,“腾”地起身怒道:“你这小孩儿怎么跟头驴似的!再不走扔你出去了!”说着上手就要提小孩衣领。
“住手!”
我大喝了声,跑上去一把护住那少年,对内宗弟子怒目而视:“对没练过武的小孩子动手动脚,真不愧是唐门好汉!”
那内宗弟子一噎。唐门规矩森严,最恨欺凌弱小之辈,他被我这么一说气势顿时弱了不少,却复又冷笑了声:“好,好得很。小孩,你把手伸来。”
他一把钳住孩子的脉搏,听了一下后嗤笑一声:“内息紊乱,心脉孱弱,别说是不是练武的料了,连个庄稼人恐怕都做不了。”他又一指,“你去提一下那石墩,看能不能提的动?”
长桌边摆了几个石墩和梅花桩,可能是用来考教小孩子力量和平衡的。我心中忐忑,那小孩面黄肌瘦,小胳膊的确跟甘蔗杆似的,身子风一吹感觉就能倒,恐怕是提不起来。但这两项其他孩子也都要考,倒不是这内宗弟子刻意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