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计划自然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恰巧夏祭在定下的婚期前三日,那时整个长门的人都在忙着准备婚礼事宜,应无人会去参加夏祭,也就无人会阻拦我们。到了那日,六师兄会偷偷带我溜出去,我们二人常结伴出去玩,因此也不会有人怀疑有它。
或许是那日星河太美,而他说的话又过于动人,我脱口而出便答应了。可是白日清醒过后,心中的不安却与日俱增。
若是爹爹知道了会怎么样呢?他肯定会暴怒,可能会打断六师兄的腿,然后罚我去灵苑跪上个三天三夜的。但他最后还是会妥协吧?我心中知道,他其实很疼惜我和阿姊的。
那——二师兄呢?
我不禁又想起那日在灵苑,他严厉又冰冷的眼神,还有不容反驳的质问。若他知道了我和六师兄的打算,肯定会以更寒冷彻骨的目光看着我,满满都是指责和失望。
我不禁长叹了声,狠狠扒拉了下头发。
“想什么呢?”
我一个激灵,却见不知何时在练武场与人切磋的二师兄已走到了我身后,正低头皱眉看着我。习武场内的六师兄察觉到这边情况不对,回头看了好几眼,但终究不好过来。我嗫嚅着含混了两句,想让二师兄赶快去做别的事,谁知他却在我身边席地坐了下来。
此时正是初夏,然黔南山脉中已经非常闷热了。场地里练武的师兄弟们全都赤着上身,小麦色的皮肤上是一层汗水,我看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是二师兄练武却从不脱衣服,无论是多么酷暑的天气他一身黑衣服都穿得妥妥帖帖,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洁白如玉。我听阿姊说过,二师兄是父亲在北疆捡回来的孤儿,可能他们那里的人不容易晒黑吧。
我们二人并肩坐在树荫下,看场地内的师兄弟嬉笑打闹。我心中有事,不禁有些坐立不安,而二师兄沉默了片刻,问我道:“我看你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有什么心事?”
他总能一眼看透我的小九九。我强压内心纷杂,强笑道:“哪有,这不是婚礼近了……”
二师兄轻轻唔了声,竟没有再追问。又是半晌沉默,当我实在忍受不住这诡异的气氛,打算找个借口溜开时,他却忽然道:“我已向师父请示过,会随你去唐门。”
我吓一跳:“你、你是要当我的陪嫁丫——”他淡淡扫了我一眼,我连忙把最后的“丫鬟”二字吞回了肚子里。
“黔南女眷不多,能靠得住的随嫁并没有。我会送你过去,待你安顿好了,再做下一步打算。”他顿了顿,“这样你也不用担心到了唐门会连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
原来他以为我心神不定是在操心这事。但无论如何,我总觉得他这提议十分可笑:“你是长门的二弟子,多少师弟们的功夫都是你教的。你走了,他们怎么办?总有别人可以跟我去吧?”
他不容置喙道:“其他并无可靠之人。我已禀过师父,他也答应了,此事就定了。你只要安心待嫁,其他的事情我自会帮你办妥。”
我气结。从小他就是这样,三下五除二把我所有事情都包揽下来,也不问我意见。虽然大部分时候证明他的确是为了我好,但这独裁的架势简直让人生气。
于此同时,我内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恶意的小痛快:等我和六师兄许了誓,看你还帮我安排个鬼。
还未等我心里这股子想法落下去,二师兄的目光忽的调转到了我身后,起身一礼,“公子怎么到这来了?”
我一转头,却见习武场门口缓步而来了一颀长身影,还是如那日一般散着发,一张面孔在黑发的衬托下当真堪比白玉。我脸登时滚烫起来,忙状若无事得盯着自己的脚尖。
公子酉走近,冲他笑道:“长兄太客气了,筹备打理的事都不许我帮忙。我闲着左右无事,便四处逛逛。”他扫了眼习武场内的师兄们,含笑道,“既然是习武的时辰,我便不打搅了。”
许多门派弟子习武之时不许外人旁观,以免泄露心法,公子酉想是为了避嫌才要走开。二师兄忙道:“公子留步。我们师兄弟都是不成器的,早就仰慕公子武功修为,若是能下场指点一二,真是感激不尽。”
一时间场子里练武的师兄们也都停了下来,一脸跃跃欲试得望向这边。
我早听师兄弟们议论过,这位名叫唐酉的公子虽方过弱冠之年,但已是唐门外宗的宗长。他师承于赫赫有名的“袖里乾坤”唐山林门下,名师出高徒,年方十七的时候便在玉门关论剑之时击败了前任沙门掌门,名震武林。
只是他为人颇为低调,甚少参加武林中论剑、比武等活动,只是四处周游。不服他年少成名的武林剑客们找上门来,他也是能避就避,故而讥他徒有虚名的人也不少。
当年玉门关论剑之时,我还是个八九岁的小孩,自然没资格跑去围观。然二师兄跟这爹爹去了,回来后竟痴了三四日,良久后方是感慨:“我观了五六场,竟唯记得他刀影若虹,招式身法却一概忘了。旁人百年之学,他十年便可兼之,估计我此生也只能望其项背。”
二师兄是个很傲气的人,几乎从未说过如此丧气的话。我总想这唐酉是怎个了不起的可怕任务,但这方见了,却是个白面秀气喜欢穿绫罗衫子的公子。
见二师兄相邀,公子酉沉吟了下,还是笑着摇了摇头:“酉此番来黔南是为了喜事,刀剑主杀伐,于喜事有冲。还是算了吧。”
二师兄一抱拳,“切磋而已,我们不动兵器就好了。听说唐门以修气为主,我们也很想领教。”
黔南人都热情好斗,师兄弟们一见平日里冷静自持的二师兄如此相邀,顿时都激动起来,嚷嚷着请公子酉下场指点。
公子酉无奈笑了笑,略思琢了下,忽然转向了我:“幺小姐可愿下场与酉切磋一二?”
我正看热闹看得开心,忽地被点了名,顿时吓了一跳。在场的师兄弟们也都瞪大眼睛,平日里邀我练武是最最禁忌的话题,此时一听公子酉如此说都是惊诧不已。
二师兄颦起了眉,似是再想怎么拒绝;三师兄最心直口快,咧着嘴大声道:“我们家小师妹不同别人比试!”
公子酉一笑,“是酉唐突了女眷。只是幺小姐嫁入唐门后,我便想将她收在自己门下教导。故而才提了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