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刀锋上的暗红色长袖还兀自挣扎不止,我心脏几乎停跳,嘶吼着叫出一句“公子”。
公子酉却半分不乱,一旋身间那长袖已被割为两截,而他手一震掌中已多了把长刀。来者不及他抽刀便二击再至,公子酉左手一抬以刀鞘相迎,拇指一弹,如虹的刀身便已入了右掌。
行云流水,片刻不滞。
却见他手臂自右而下轻轻一撩,一股极凌厉的刀气汹涌而至,屋内长的喜烛霎时“噗”“噗”“噗”灭了个干净。一室顿时陷入了黑暗。
屋里的刀剑声仿佛瞬间停了。我一把撤下自己的盖头,悄悄伸手抢过一盏烛灯,捋掉了蜡烛露出里面尖锐的灯座来,有利器在手,我的心顿时安了些许。
然而那杀气的停滞只是一瞬的时间。几乎在我握住烛台的同时,屋内雪影般的刀剑交互便再次炸起。一时间人影相错、金石相撞,拥簇的室内根本经不住如此暴力的动作,喜帐子、喜褥子、喜桌子接连碎裂,布革撕裂声、竹木折断声乱作一团。
我屏住呼吸悄悄起身,吸气侧身躲进了床铺与墙的缝隙之中。整个床都挂着水红色的喜帐,层叠繁复,却正是藏人的好地方。我握紧烛台,手指轻轻挑起了一个缝隙,屏息往外看去。
此时就着屋外的悬壁灯和月色我方看清,来的有三人,此时正团团围着公子酉。他们的武器十分奇怪,我刚开始看到兵器的雪色以为便是寻常刀剑,此时再看却是个一臂长的铁棍,上面是个似钩似镰的刀头。打法也十分古怪,横挡可为棍,前递可作钩,下劈可作刀。又因兵器本身短小,十分灵活,几乎无孔不入。
公子酉的长刀虽未落下风,却吃了个刀身长的亏,在狭小的空间里施展不开,一时间也无法脱困。
我看的心中着急,有心出去帮他、或叫人来,却又心知我只要一踏出去便会沦为众矢之的,还要连累公子酉保护我。当下只好更握紧了烛台,屏息等待。
屋内已不剩什么完好家具。那三人身法腾挪渐渐疲滞,而公子酉的刀气却一层一层得暴涨,压迫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胜负即将分晓,我微微舒了口气,眯着眼睛准备找一个溜出去的时机。
月色映着人影交错,我定睛看着,忽的却浑身出了一身冷汗——不对,来的不是只有三个人吗?可为何此时映在喜帐上的影子,却有五人之多?
不及细想,却见那第四个影子一闪便到了喜帐前,手中的雪刃片刻不停一击而至!若是我还在喜帐里呆着,此时定然被扎了个透心凉。
那人一击不中已知帐中无人,一抬眼间眸中杀气大作。我心中一惊,一声细微的轻呼声没防备脱口而出,虽几不可闻但我心中顿时一凉。果见那人猛一扭头,双眸如电向我藏身处看来!
然还未等我举着可怜的小烛台出去螳臂当车,房内空气瞬间一滞!我瞬间头皮一麻、双膝一软,今日在射珠时那种被臣服的感觉再次显现——是“睁眼”!
兵器落地声接连传来,站在喜帐前的人也闷哼一声,却听公子酉低笑道:“燕门怎地如此小气。凭你们几人,还想搅出风浪?”
第四人桀桀冷笑,“唐酉,你这狡猾小人……”
“回去告诉你主子。”公子酉淡淡道,“我敬燕唐两门世代交好,这次不予计较。若在敢来撒野,便休怪我不念情分了。”
那人冷哼了声,却不敢多说,人影一闪瞬间便消失了。
我一把拉开喜帐冲了出去,却见公子酉正手提长刀,若有所思地望着外面。一见我出来,便回身露出个浅笑,快步过来摸了摸我的鬓发,“吓着了吗?”
我摇摇头,目光看向地上。却见先前三人横倒在地上,脖颈处侧掌宽的割喉伤犹在争先往外涌着鲜血。其中一人还没有死透,无神的双眼瞪着天空,身子如搁浅的鱼般微微抽动着。
一股寒意蔓延至全身。我尚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脚步,下一秒一人率先冲了进来,却是二师兄,他后面紧跟着阿爹、姊姊及一大群人。
“这、这……”阿姊脚一软,被后面的大师兄扶住了。阿爹铁青着脸,怒吼一声,一掌击碎了张只剩三条腿的木桌。
二师兄脸更是惨白得不像个活人,他看也没看地上的三具尸体,踩着血泊过来,未及我开口便伸手一把将我揽入怀中。
我鼻子狠狠撞入他的胸口,鼻骨一酸差点儿没疼得掉下泪来。
他从未与我如此亲近过,我本略略尴尬,却忽觉他扶着我后脑的手还犹自微微颤抖。顿时心里一慌,想推开他,却又抬不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