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给春生请了个假,白天就出门去了。春生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就听见有人喊他,但又起不来身子,只能躺在炕上听着幽幽的声音在叫他,春生,春生,听的他毛骨悚然。
村里的房子窗户虽说不及城里的,但也用上了玻璃,冬天的时候为了笼住热乎气儿,都会在窗户里面封一层塑料布,有的家是拿按钉钉上的,有的家是拿透明胶粘的,胶粘的结实,但就是会留印子。春生家的窗户就是这样,上面一道道的胶道子,再加上长年累月积赞的油腻灰尘,严严实实遮住了外面的光线。
春生躺在炕上就听见喊他名字的那个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近到就在耳边,甚至春生都能感觉到有阵阵寒风在往他脖领子里灌。看见鬼火都不怕的春生,这回可是吓得够呛,胳臂腿儿也都不能动,急的眼泪鼻涕都挤出来了。
“春生啊,你帮我一个忙,我就有救了。”声音就在男孩耳边响起,伴随着嗡嗡的耳鸣。
“你是谁啊……我怎么帮你……”春生颤抖着声音问道。
“今天晚上你自己再上一趟后山,带一把小豆,一把黄豆。我在后山上等你,你一定要来,别告诉别人。”女人声音柔和,并没有刚才那般尖锐可怖。
话音刚落,春生就觉得身上一松,胳臂腿儿都能动了,手拄着炕直起身子,这才感觉裤裆又湿又热的糊着大腿根和屁股,春生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吓得尿了裤子,又羞又恼,赶忙把炕上的褥子和被子跟身上的衣服都拽到厨房扔进大铁盆里倒上水和洗衣粉泡了起来。
春生跟姥姥现在住的房子是当初一个寡妇家的房子,那个寡妇当初死在屋子里死了好几天了才被村里人发现。寡妇姓方,村里人也不知道她老家在哪儿,她嫁过来的时候头一年老公公没了,转过年老婆婆也跟着死了,村里人就开始议论说这姓方的女人煞气重,方死了自己的公公婆婆。又过了三年多,女人怀孕了,就在临盆的时候,丈夫出去找稳婆就再没回来了,姓方的女人硬是自己把孩子生了下来。
为母则刚,这女人自己咬着木棍硬生生的给孩子拽了出来,洗了血水孩子连着脐带胎盘就给裹了起来,孩子刚出来的时候不会哭,女人在孩子屁股上啪啪猛拍,缓了好一会,屋里才传出孩子的哭声,匆忙剪了脐带,系了个扣,抱着孩子睡着了。
说来也算是母女平安,但是这女的也开始变得魔障起来了,之前村里人议论也好,谩骂也罢,还有自己老爷们儿护着自己,这回自己的男人也失踪了,女人的天就算是塌了。整日以泪洗面,一身破衣喽嗖蓬头垢面,衣服上还残留着血渍,自己抱着个孩子从村头溜达到村尾,别提多诡异了。
慢慢的村子里的人都开始躲着她,害怕她。突然有一天人们发现她怀里抱着的孩子开始腐烂了,大家才知道不好了,有好心的人上去劝方寡妇,被她又挠又踹,久而久之便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她了。
那个时候陆春生他爹还没娶媳妇,陆春生的姥姥也还没来陆家村。就这样又过了三年,村里人发现方寡妇出来的时候怀里抱着的已经换成了一个布包袱。有人说去年见过方寡妇一个人半夜三更在村口烧东西,大家估摸烧的可能是她那身子烂了的孩子。
没过多久村里人发现方寡妇没了踪影,有好信儿的村民就扒着墙沿儿往屋里看,这一看不要紧,给那个偷看的村民吓得从墙上结结实实的摔了下来了,就这样村里的人都知道了这方寡妇吊死在屋子里了。
老村长带着几个村子里的壮汉唔得严严实实的进去给寡妇收尸了,这几个壮汉里面就有陆春生他爸。门是被村长一脚踹开的,破破烂烂的木门被这一脚踹了个细碎,留着半截木头杈子挂在门拴上吱嘎作响。
夏天的中午,日头烤的人直迷糊,大伙又把眼耳口鼻都蒙的严严实实,就是怕方寡妇死了这么多天尸首都烂了臭气熏天。村长第一个进了屋里,并没有想象当中的尸体腐烂的气味,屋里面只是有着很重的潮气和发霉的味道。众人跟着村长进了里屋,屋外艳阳高照,屋内却寒气森森,能清晰的感觉到有大股的凉气往门口方向喷涌着。这几个大男人都冻得打起了寒战。
往屋里一看女人背对着窗户晃晃悠悠的挂在房梁中间,身上穿着当时嫁过来的时候穿的红棉袄,手里还攥着她死去女儿曾经穿过的小衣服。
方寡妇的容貌在当时村里面也是数一数二的娇娘子,要不是克了夫家,可是有不少老爷们都惦记着呢。再后来成了疯婆子,大家伙就记不得这姑娘曾经的俏丽容貌了。
几个有膀子力气的小子把方寡妇从房梁上给顺了下来,平放在他们带来的担架上,女人圆瞪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脸上画着浓厚的妆,脸上抹的粉跟墙一样白,上面还泛着白霜,嘴唇粉嘟嘟的透着肉头劲儿。要不是知道她是上吊吊死的,就这脸蛋还真就是有那么点小家碧玉的模样呢。
村长让大伙搭把手把方寡妇抬出屋,草草在后山挖了个坑把她跟孩子的衣服一起给埋了,之后也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直到陆春生的姥姥带着他妈来到了村里,这间屋子才重新见了天日。
姥姥还是有些手段的,一开始村里没人告诉她这间房子曾经横死过人的事情,后来村里人就发现这老婆子没事就在屋子里和后山方寡妇的坟附近沽沽岛岛,再后来姥姥帮村子里的人看了病,熟络了以后,这才有几个婆娘叨叨趣儿的根姥姥说了这个房子的古怪,和哪位方寡妇的草草一生。
时至今日,这房子还是姥姥跟春生在住着,也都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儿。姥姥虽然成天弄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但是姥姥是受过教育的,上过女子学校,知道有科学这么个东西的存在,但也敬畏鬼神,平日里也是这样教育春生的。
春生回到房间,换了身衣裳抹掉额头上的冷汗,呆坐在炕沿,想着想着就把刚才在耳边的女人声音跟方寡妇就联系到一起了。心里暗暗做了决定,晚上要去后山会会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