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自觉自己明明是南疆高贵的圣女,那个逃到大魏去的冉奴,论身份、论地位还差她一大截儿呢,而她却要为一个酒囊饭袋生孩子,一生还要生仨,如果不是梅栎桐是儿子,她还得无穷无尽地生下去。天心中的恨又有谁知道?
可教主对她说,南疆抚养了她长大,她得报南疆的恩情,让她忍一忍就过了。等时机合适的时候,让她假死回到南疆。
既然最后要回到南疆,那么有些事情就不必那么认真了。
虽说梅元氏强行抢走了梅栎清与梅栎桐去抚育,但她心底深处是长长地松了口气的。
梅栎桐是个男孩儿,他以后必定是留在大魏继承梅家家主之位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周氏也不想在梅栎桐身上费更多的心思。
可是梅栎清是女儿,在南疆日后是要当顶梁柱的,她心底深处就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女儿。
所以她在梅栎清十几岁从东明回到京城以后,找了个由头,把她在南疆看上的好姐妹的孩子带到京城,对外说那孩子是周家的孩子、梅栎清的表哥,她想强行把梅栎清和那个孩子配成一对儿。
她当时说过:“你早晚是你表哥的人,你就从了你表哥吧。好歹你表哥的皮相长得不赖,又和咱们是亲戚,以后你嫁过去日子必定不会差,我连阿矜都舍不得嫁过去,便宜了你呢。”
后半句她说的是真的,她都不舍得从小养在身边的阿矜嫁过去,梅栎清嫁到南疆去,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那样梅栎清就不用入宫,不用留在大魏里头受罪了。
不会有人逼着梅栎清生男孩儿,不会有梅家的至亲骨肉惦记着她那一身子血。
可卿卿这个傻孩子,硬是找机会搬来了梅元氏给逃脱了。
不愧是她的骨肉,那么聪明…可是为什么那个傻孩子不知道她这个做母亲的心呢。
她知道梅栎清看出来梅家对她利用大于养恩,可梅栎清还是一心一意为梅家着想,一心一意要和她疏离。
卿卿这个傻孩子怎么不知道她是在救自己的孩子呢?
虎毒尚不食子,她难道就一心一意要自己的孩子不好吗?梅栎清为什么要把她当作敌人那样仇视呢?
卿卿那么聪明,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梅栎清目盲以后,对声音极其敏感,周氏欲行二止的衣服的摩擦声、与渐渐变重的鼻音。都显示了周氏的不同寻常,于是她便问道:“依那姐,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许是太久没来圣泉了,圣泉里面的味道变得刺鼻了。”周氏捂住了半张脸,一颗硕大的眼泪直直地坠打在衣服上。
梅栎清则以为周氏是不小心沾染到了圣泉里面的水,于是对周氏喊道:“依那姐觉得不舒服就赶紧走吧,熏久了你会晕倒的。”
“哎,我这就走,这就走。”周氏的眼泪水像决堤一样啪嗒啪嗒掉下来,她尽量保持着克制逃离了圣泉,逃离了她十多年来未尽心保护的孩子。
“依那姐?”
梅栎清听到周氏若有若无的哭腔,心底有说不出来的滋味,那滋味缠绕连绵,一直通向心底的最深处,就像扯着梦中的自己那样心疼。
梅栎清觉得自己疯了,魔怔了,为什么会对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依那,有那样连绵入骨的痛呢?
梅栎清干脆抛开一切,抛开现在的自己与梦中的自己的撕裂与拉扯,整个人沉入了圣泉之中,连一丝缝隙也没有留下。
在暖暖的圣泉里面,梅栎清怀抱着自己,就像回到了遥远的开始,无忧亦无怖。
周氏踏进圣泉的时候,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就第一个得了信。
“好一个周依那啊,我明明告诉她,不准她再接近莘娜,她还是一个人偷偷跑去圣泉里面找莘娜。”周阿琳问道:“她和莘娜在圣泉里面说了什么,你们可知道?”
“回教主的话,依那与莘娜就是问了声好,问了问莘娜的身体如何,其他也没有什么了。”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梅栎清的婢子说道。
“真的只有这些?”周阿琳不敢相信一向胆大妄为的周依那会那么轻易就罢休。
“回教主的话,正是如此,其他不该说的话,依那没有说出半个字。”婢子义正严辞地回答道。
在周阿琳面前,没有任何人能撒谎。
周阿琳知道婢子说的确实是实话,挥挥手让她下去了。
周阿琳捡起桌子上的玉佩,对着太阳光凝视。
她手里的这块玉佩是从梅栎清脖子上摘下来的,据从大魏传来的消息,梅栎清是拜了冷月观的紫儿为师后,紫儿给的梅栎清这块玉佩。
这一块玉佩乍一看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可玉佩上的图案不同寻常,还暂且不论挂在梅栎清脖子上的时候还发着莹莹的光芒,从梅栎清脖子上把玉佩摘下来以后,玉佩再也没有发过光。
玉佩通体白润,没有一丝微瑕,触手生温,是块难得的好玉。
玉佩上面雕刻着梅栎清不认识的鸟兽图案,或许是工匠技艺精湛,那鸟兽图纹鲜活得仿佛要从玉佩中挣脱出来一样,红色的璇玑图在玉佩里面如太极阴阳鱼的图案一般转动,玉佩中央有一个黑色的、能动的小洞,好像把玉佩里面的什么东西不断吸进去似的。
如果她没看错,这枚玉佩的红色璇玑图乃是一滴鲜血所化,从气息来看,应该是梅栎清的血渗进去的。
那会动的黑色小洞,好像也是人的血液所化。血液颜色黑得很纯正,但也不像中蛊或者中毒,好像生来就是黑色的一样。
她活了那么久,还第一次见到生来就是黑色的血液。
更妙的是,玉佩里面的梅栎清的血组成的太极阴阳鱼图与正中间的黑色小洞又组成另一组来氏太极图。
这就是刻意为之,还是机缘所致?周阿琳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蹊跷。
周阿琳用食指指尖摩挲着玉佩温柔的边缘,脑海里面忽然闪现了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