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思堂直直的跪在地下,双手被捆着,衣服也因刚才被狱卒押过来而被拉扯的褶皱。唯一双眼古潭无波,丝毫不在意他人传来的鄙视的眼光。
羽冰落坐在最前方,伏狱司典座颜渤庸本坐在下首典司的位置,但见到一个个神领进来,他又站起来,走到典司身旁站住。
等到人都来齐,颜渤庸见羽冰落点头,拿起一旁的罪状宣读,“罪神青龙神君,罔顾神律。私藏魔界欲孽、与其私相授受。两条罪名相加,本应受七十七道天雷,但尊神思其功德减其刑罚,减为受三十七道天雷,剔其神骨、剥其神魂,入六道轮回,尝七苦之灾。”听的一旁众人倒吸一口气,三十七道天雷已是十分痛苦,还要受剔骨剥魂之痛。
居思堂俯身参拜,仿佛这是十分大的恩赐,恭敬异常。“谢尊神开恩。”羽冰落还点了头,朝一旁的颜渤庸说道:“带下去行刑吧。”
居思堂被带下去行刑,还能听到一道道天雷劈下的声音,每劈下一道便有人往那处望一眼,少数人光听声音就出了一身冷汗,可那边却除了雷声其余一点声响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居思堂是晕过去了,还是真的不惧这些。再抬头,望到悠然吃茶的羽冰落,还查看了伏狱司这阵子的账目单子和近几年的收押罪犯的卷宗。
好吧,她也很淡定。
提心吊胆地数了四十七下,便是一阵寂静,只传来屋外微风吹过,树叶交织在一起的沙沙的声音,让人害怕。整整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就有人小跑过来,朝羽冰落俯身请示,“请尊神仲裁。”
羽冰落听完无任何反应,还是若沁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她才放下手中的册子,“带本尊去看看。”她站起来,不顾底下众人猜疑的眼光,随着那说话的人走,后面若沁紧跟其后。无人能发现,羽冰落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刚走进去,羽冰落第一眼就看到居思堂,他被拖到正中央的位置,任然跪着,双手努力撑着地面,以防自己瘫在地上。远远望起来丝毫没有改变。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脸色苍白,仿佛身上的血被抽干净了。双手紧握成拳,即使地上铺了一层毛席,也已经被硌的通红,额头青筋暴起。天雷较之其他刑罚不同的是,它只伤内脏,从外面一丝都看不出来。明明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外面也是不变的。而剔骨剥魂之术,更是不会在外面上显出来了。
她从他身边走过去,闻到一股血腥之气,可明明身上没有一处伤口,又望过去,这才发现了他嘴唇紧闭之处一抹腥红。她没有一丝犹豫,从他身边走过。
颜渤庸朝羽冰落请示,问其将居思堂带入哪一道。心中的弦始终绷着,他可不敢乱下抉择,虽然按理应该将居思堂打入牲畜道,可尊神的心思,谁又能知道呢。
羽冰落听完竟不做抉择,慢悠悠地坐在位上,接过若沁递过来的茶,竟不理他。她抿一口茶,皱眉,“这盏茶煮的不好。若沁,你去煮。”朝着颜渤庸温言道:“典座请坐。”她指着自己对面的位子,示意他坐这。
颜渤庸心中一紧,她明明是在笑,可他心中却感到不安。小心翼翼地坐到她身边,连身上玉佩上穗子都没有动一下。“尊神有何指示?”
“典座辛苦,不如歇息一会。”她轻抚着茶盏的杯壁,脸色有些不好看,“这茶是谁煮的?”声音有些冷冽,站在不远处本就死命地低着头立马跪在地下,声音颤抖:“是小卑。小卑刚从神庙提拔上来,不知尊神喜恶,望尊神恕罪。”
“这云雾散是要泡三遍才为最佳,你连这都记不清,还能入内殿服侍,倒是挺有能耐。”底下那神侍心中想得多,以为羽冰落在说她是靠关系才能进内殿侍奉的,连规矩都不顾了,直起身子,硬气道:“今日辰时,洛阳中幻尊的神庙遭袭,小卑略施小计赶走了他们,这才被提拔。”
羽冰落突然来了兴致,“你倒是聪慧,本尊竟不知有这个缘故,倒是让你受委屈了。这样吧,你不用在这当值了,待会让领事的人带你去神宫当值吧。”
那神侍不知会有这个变故,一时竟愣住了。好在一旁有人提醒,才低头谢恩,羽冰落让所有人都退下,只留了灵人。关了门窗,她便指了两个灵人去扶住居思堂。
一旁的柳渤庸看得云里雾里,竟不知是何意思。一旁的羽冰落适时地提醒:“本尊的喜恶,便是本尊的赏罚。她很聪明,我很欣赏。我欣赏的人,纵使犯错,我说赏她又有谁能驳。”
颜渤庸此时终于明白,下面跪着的那人,也是她欣赏的。“臣明白。”她想让他有个善果,他只要配合她就行了。
这时若沁正好递给羽冰落一杯茶,羽冰落接过茶却递给了颜渤庸,“典座也很聪慧。本尊刚刚去了冥界,冥王也是很懂本尊的喜恶,这六界聪明的人不少。”
看来,冥王也知道怎么做,这样他就不用费力跟冥王解释了。“谢尊神赐茶。”
“典座也是颜氏一族,不知无往城颜朔是典座的?”他既然已经知道自己要给居思堂一个善果,就必须是自己的人了。
“正是堂兄。”颜渤庸虽不知她要干什么,但也只能如实回答。
“良禽择木而栖,颜城主很懂这个道理,你也应该懂。”羽冰落见他想开口说话,眼睛也是不住的往她和居思堂之间瞟,故作沧桑道:“上对船固然重要,可为官之道还是不变,不该看的不该看,不该听的不能听,不该问的不该问,不该说的绝对不能说。”
颜渤庸立马低头,赶快把自己刚才的想法抛走。“是,臣明白。”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居思堂的身体已经渐渐变得透明,直到化作一缕轻烟,被吸进灵人手中拿着的罐中。灵人将罐子交于羽冰落,羽冰落推给颜渤庸。“有劳。”
“定不负尊神厚望。”颜渤庸接过小罐,站起来朝她一拜,“臣告退。”
“先把这件事处理好后再走也不迟。”她笑道,“将人带来。”
说罢,从侧门进来一个头上带着黑布袋的男子,由灵人押送过来。进来后,灵人将他头上布袋扯下来,竟是那揭发居思堂罪行的侍卫。
“你揭发罪臣,立下奇功。但是,本尊记得,日班与丑时接班,交班就要等到酉时了。只是本尊不知道,什么时候改了?”她说话的语气稀松平常,却意有所指,眼睛瞟向那侍卫身上佩戴的青色玉佩,正是神宫侍卫所戴的,日为青夜为蓝。那侍卫吓得一身冷汗,身子抖得如同筛糠一样,“属下只是想着反正无事,恰巧当时凡间正值中秋,属下就想着下凡逛逛,还请尊神息怒。”
“哦?”羽冰落放下茶盏,眼中竟显出出几分趣味,嘴角明明有丝丝笑意,底下的人却几乎同时打了个寒颤。“不如让六界司的人查查,今日凡间中秋之时,那地方到底有什么稀奇东西。”
那侍卫直接砰砰磕了好几个头,“属下知错,属下知错,还请尊神恕罪,还请尊神开恩。”这一磕头,身上将要愈合伤口也被扯开了,汩汩地往外流血,衣裳也被染得更红了。
“擅离职守罪名虽不大,但你既为侍卫长,有你作样,那以后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你身为侍卫长,理应做表率才是。”说完这些,她神色已让人望之生寒,“传令下去,将其革职。”
那侍卫直接瘫在地上动不了了,灵人连忙将他的布袋套上,抬了出去。颜渤庸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连忙问羽冰落有什么指示。“我派灵人看守,处罚之事,还是典座看着办为好。”羽冰落看向他,“先将魂魄带到冥界才是第一要紧的。”
他一走,羽冰落就让人开了门窗,召神侍进来。又让若沁去请众人,商量如何处置幻幽。
众人来的极快,他们对处置魔女一事明显比处置居思堂要上心得多,每个人都有话想说。居思堂是尊神的臂膀,可那魔女不是啊。
“本尊欲将魔女幻幽封印与昆仑山西脉,不知诸位可有异议?”羽冰落并不太在意这件事,看着底下众人脸色各异,有不服的、有不在乎的。羽冰落不免觉得好笑,拿着茶盏颇有趣味地看着他们。
“但昆仑山乃是蛇界栖身之处,将魔女封印到那,实在不妥,不如封印到长白山。”顾枭言。
“本尊已传信给蛇界首领说明缘由,请他代为看管。登时就算出什么岔子,也不至于手忙脚乱。”这话不禁让人想起前几次有魔兽突破封印,众人并没有任何准备,费了老大劲才重新封印起来。心中都感叹羽冰落想得极为周到,其中利害一清二楚。“尊神英明。”
处理完这事,羽冰落交代了一件事,“六界司处座何在。”
处座黎彦本就是来看戏的,哪成想会被叫到,急忙走出人群,“臣在。”
“你通知人界处司,让他在人界各地都设神庙,再偏僻都要设。今日这种事,就是被钻了空子,才有如此后果。若有神庙,若是出了什么事,在那守神庙的神侍也能知道。”一切都要扼杀在摇篮里才是,羽冰落如是想。
“是,臣这就去办。”黎彦心头一松,原来是这事。倒也是件好事,不仅防范于未然,还能多一笔进账。
“封印的事就交于昭元将军和执剑大祭司去办。本尊还有公务要办,诸位也都散了吧。”羽冰落站起身子,头微微扬起,身姿犹如雪地上仅有的一株梅,孤高冷傲。
“恭送尊神。”众人心下一惊,那个尊神又回来了。不过她到底没有为了居思堂而发怒,倒也一直都很公正,只要他们按规矩办事,尊神自然不会欺压他们,倒比那个喜怒无常的尊神让人安心得多。
目送羽冰落离去后,众人也陆续离去,岫骥走到执剑大祭司百萧身旁,拱手正言:“下官才疏学浅,只能护送魔女顺利到达,至于封印的事,还请大祭司费心了,下官定会在一旁护法,护大祭司周全。”
两人同拜一师门下,一同参加牧灵大会,情谊深厚。此时并无旁人在侧,百萧放下架子,温言道:“好了,又没有外人。”她见一旁无人,拉着岫骥的衣袖低声道:“玥儿要我们对那魔女好一点,我本还担心,见是你我也放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