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佑沉吟了一下方才开口说道:“说句难听的,如今老李是山高皇帝远,整个辽东几乎都是他的人,还真拿他没什么好办法……”
“陛下难道就不能下道圣旨让他入京,然后一举将其拿下么?”王喜姐插话道。
不等朱翊钧回答张佑便摇头道:“不成,周晨和苏蓉都已经死了,光那些口供可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陛下当然是天子,却也得讲道理,不然一个‘莫须有杀害有功之臣’的罪名扣在头上,可就如那宋高宗赵构般遗臭万年啦。”
“莫须有”是有典故的,南宋著名抗金将领岳飞便是被秦桧和宋高宗赵构以这个罪名诛杀的,朱翊钧和王喜姐都是饱读诗的,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闻言,朱翊钧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没错儿,就是这个道理,朕可不想落下个如此名声。“
“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尾大不掉吧?”王喜姐忧心忡忡的问道。
张佑笑了,说道:“娘娘过虑了,依微臣忖度,虽然李成梁做了这么多人神共愤之事,究其目的,无非是不想离开辽东而已,真说他现在就有造反之心,怕还没有那个胆量——您俩不是外人,说这话也走不了嘴,先别说咱大明承平日久,这么多年的改革初见成效,人心思定,不会有人追随于他,就单只一个名义问题就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巨大鸿沟……”
“怎么说?”朱翊钧来了兴致,王喜姐也眨着妙目,神情专注,显然对于这个说法也很感兴趣。
张佑的表现欲被两人的表现彻底激了出来,略有些得意的说道:“很简单,咱们华夏民族可是个讲礼法的,想要造反成功怎么也得想个站得住脚的名头,远的不说,就连水泊梁山的绿林好汉们造反还得打个‘替天行道’的名头,安禄山为何没有成功?因为他没有站到道义的制高点上,就连咱们的成祖爷,正儿八经的太祖亲骨肉,靖难之役还费了老大的劲儿,造反,容易的么?”
他说的痛快,却惊的王喜姐华容变色,匆忙望向朱翊钧,暗暗为张佑捏了把冷汗。
“去,你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啊,连成祖爷也敢编排,不怕朕砍你的脑袋么?”朱翊钧却并未如她所预想的那般勃然大怒,而是面带笑容的问道,用的也是开玩笑的口吻,显然并没有生气。
王喜姐提着的心总算落了回去,她哪儿知道,张佑连替建帝平反的话题都跟朱翊钧说过,如今不过是说了句朱棣的江山来的不容易,朱翊钧又怎么可能真的生气嘛。
“微臣可没半分不恭敬的意思,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陛下是圣明天子,肯定不会因此就怪罪余臣下吧?”张佑嬉皮笑脸的说道,并无半分紧张之意,他早就摸清楚朱翊钧的脾气了,越是大大咧咧的不跟他见外,他越没脾气。
“你呀!”朱翊钧果然拿他没有办法,狠狠翻他一眼,将话题扯了回来:“如此说来倒是不用着急了,你不是派人去辽东追查了么,朕也让田义派人去了辽东,查的到证据最好,就算查不到,也能看着李成梁点儿。”
“嗯,”张佑点了点头:“但愿都是微臣多心……其实微臣倒愿意让他再多立点更大的功劳,那样干脆直接升他做侯爵,五军都督府当个闲职,便他再有天大的本事,手头没人,恐怕也就蹦哒不起来了。”伯爵尚可领兵,若当了侯爵,就算朱翊钧还想让李成梁总镇一方,怕那些臣清流们都不答应,现在可不是建国初,伯爵带兵都属无奈之举,何况侯爵了,真得了这封赏,就乖乖等着养老吧。
朱翊钧眼眉一挑:“你倒跟朕想到一块儿去了,现在我就后悔,当初只封了他个太保,还是小了点儿……看来只能再等等了。”
张佑额:“但愿别到时候他推辞不受就好了。”
朱翊钧明白他的意思,叹息着起身下炕舒展了一下筋骨,回身走到张佑对面:“所以你们格物所的担子重啊,得抓紧时间多多研新式武器,另外,鉴于这次窃密事件,安全保障问题也要提高警惕,回头你拟个条陈,看看如何加强最合适。”
张佑应了下来,想了想道:“对了,微臣想在格物所再成立一个新的部门,还求陛下恩准。”
“新的部门?专抓安全问题么?”
张佑摇头:“不是,这事儿微臣还没想好怎么做呢,是郭先生他们新捣鼓出了一个玩意儿,一旦研成功,绝对是一项比热气球还要有意义的伟大明,微臣想加大在这方面的投入。”
“比热气球还有意义?”王喜姐忍不住问道。
张佑额:“对,一项绝对可以名垂史册的伟大明,只要成功,咱大明可就真的无敌于天下了。”
“哦?到底是什么东西啊?真有你说的这么邪乎?”朱翊钧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张佑本来想着卖个关子的,不过见朱翊钧和王喜姐摆出一副自己要是不说就要收拾自己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举手投降道:“我说我说,就是一种可以让机械自己动的玩意儿,打个比方,把它安到马车上,不用马,车也能跑,且跑的比马拉的还快……”
“那不就是木牛流马么?不是说那玩意儿早就失传了么?”朱翊钧忍不住插话。
张佑摇摇头:“不,要比木牛流马厉害的多,还能用到织布机上,用到鼓风机上,用到船上……总之一句话,这玩意儿只要一出现,立马就能颠覆所有人固有的观念。”
“这么厉害啊?”王喜姐忍不住瞪大了妙目,实在很难想象张佑所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朱翊钧也无法想象,惊讶了一瞬说道:“不行,光听你这么说想不出来,抽空朕得去看看去……”
“陛下,臣妾也想去!”王喜姐企盼的说道,本来她是想劝朱翊钧打消念头的,话到嘴边突然想起当初张佑对自己的劝告,临时改了口风,话一出口才现,原来自己也特别想去。
朱翊钧明显一愣,然后笑了起来:“行,到时候朕带着你一起去,不过,这事儿可得跟母后他们保密,不然又该惹一顿数落了。”
朱翊钧的惊喜王喜姐感受的特别明显,下意识的扫了张佑一眼,嫣然一笑道:“臣妾醒得的,不过有一样,去可以,侍卫们不能带少了,万一出点岔子,臣妾可就百死莫赎其罪了。”
“那是自然的。”朱翊钧痛快的答应了下来,肚子突然出咕噜声,看看时辰,说道:“想不到又到吃晚膳的点儿了,走子诚,难得你进来一次,咱们去搅母后去,喜姐,你也一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