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玉展差点没认出眼前这帮汉子是谁。
就在刚刚,魏定山前来告知他有人来访,荀玉展抱着本正埋头苦读,闻言先是一惊,随后便是满脸错愕。
还有人会来找他?
魏定山笑称不止是有人来找大公子,这人还不少。
荀玉展一溜烟走出房外,扒着栏杆向下望着那百来号衣着简陋的汉子,呆滞良久,方才一拍脑门想起了这些人是谁。
那日拦路劫镖的山贼,脱去了一身黑衣,换了一副朴实的扮相,还真像那么回事。
荀玉展轻轻一笑,心潮忽然泛起了些波澜与感慨。
尔后他让魏定山将众人带上来,自己则回到了房中正了正衣冠,接着摆出纸笔置于桌案上。
魏定山见状,眼中的诧异之色一闪而过,没有多说什么,既是大公子吩咐,那么照做便是。不一会,百来号人就这般浩浩荡荡地挤进了这方房之中。也好在这里是荀门,地方够大,不然这么一大帮子家伙,倒真有点棘手。
一众汉子此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一般,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显得极为小心,若是稍有不甚留下了脏兮兮的印子,便急忙挽起袖子使劲地擦;更有甚至见自己脚下踩着的破鞋在这红木地板上留下了一滩泥印,苦恼之余,索性便脱了鞋子光着脚往里走,一了百了。
最终,皆是不由自主地感叹一句,不愧是荀门。
进了门后,自然是没有那么多位置,众人便站到一个角落之中,由那为首之人上前与荀大公子搭话。
荀玉展招呼其坐下,随后转向一旁的魏定山开口解释道:“魏伯,他们乃是那日拦路劫镖的山贼。”
魏定山神色有异,好似笑了一声。
一众汉子的脸色却在那时变得有些难看,他们本就有些畏惧这位不怒自威的老者,听得那白面公子此言,下意识地以为自己等人要遭到报复,欲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敢造次,只得杵在这低垂着头,心里惴惴不安,
为首的汉子脸色也有些难看,他慌忙起身,拱手道:“荀公子,我们……”
荀玉展抬手将其打断道:“我记得那日与你说过,你们现在所走的路,非正路,吃的饭,乃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因此,若是你们想得通,便来找我,对吗?”
汉子站直身子,点了点头。
“那你们想通了吗?”荀玉展又问。
汉子怔了怔,尔后苦笑道:“荀公子,这世上的贼寇,有的确是穷凶极恶之徒,有的,却也是迫不得已。咱们这些弟兄,皆是为了活路,为了吃一口饱饭,不然……谁又愿意走上这条路呢?至于想不想的通……”
那汉子顿了顿,叹道:“来都来了,虽说没抱有什么期望,但也说明咱们弟兄都是下了决心的,若是荀公子现在一声令下将弟兄们抓了送官,也是常理之中,那日荀公子放了咱们一马,就当还回去便是。若是大公子真有意为弟兄们指一条路,咱们都愿意洗耳恭听。”
汉子的一席话,说的颇为委婉,却又不失水准。既点明双方的立场给自己留了台阶,还为自己留了退路。言下之意,若是恭听之后不满意,自己等人还是要回去的。
而这一番话,同样也是实话。
他们非穷凶极恶的魔头,如今落为贼寇,都有着不得已的缘由,但为的仅仅是吃一口饱饭罢了,若真有康庄正道,谁又愿意走到旁边的歪道上去,整天提着脑袋过日子呢?
就拿那劫镖一事来说,他们是因受了委托要绑走那荀门大公子,才会这般刁难于那些镖师,开出别人无法接受的条件。否则若是按照以往,大家走的皆是和气生财的道上规矩,他们早就拿了钱走人了。
但也同样是因为这事,使得他们走着的路上,出现了一个拐角。
汉子那日托着伤躯与手下众弟兄回到寨中,辗转反侧犹豫了多日,终是抱着拼一把的心态说服了众弟兄来荀门碰碰运气,毕竟那荀大公子那天口口声声说着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看似天真可笑,却也真的触动了汉子心中的某根弦。
他这般想着,去一趟荀门,若是对方真的出于真心实意帮自己,他的弟兄们虽没读过什么,但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也懂得士为知己者死的故事;若对方仅仅是戏弄与自己,那大不了就是丢个脸而已,自己等人丢的脸还少么?
于是,抱着这等心情,一干山贼脱下了那扎眼的黑衣,穿上了从街摊边买来的最为廉价的麻布衣,徒步来到了荀门。
但荀门终究是荀门,乃是整个中原武林之中数一数二的门派,只是抬眼一看那恢弘霸气的大门,便已让一众山贼望而生畏,打退堂鼓。这等地方,终不是他们这些草寇能高攀的起的。
而面对着衣着华贵的守门弟子的奚落,他们心中的惶恐之情,终是转化成了心灰意冷。
可那本已缩回去的步子,还是又迈了出去。
他们也终于见到了那位如白玉一般的荀公子。
荀玉展听得汉子这般
说辞,突然大笑起来:“我记得那日首领大人骂起脏话可称得上是信手拈来,想不到此番露出真面目之时,也是个心思慎密之人啊!”
闻言,后方那群翘首以往的大汉们顿时哄笑起来,原本紧张的气氛也随之缓和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