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的成立悄无声息。锦衣夜行,这让暗卫的都统掌印太监冯忠很不爽,心想总有一天要让这群坚决反对的大臣们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
暗卫的衙门分内外两个,内衙就设在皇宫紫辰殿右侧,是个由十多间房屋围成的“口”字型院落,迎门五间正房,左右两侧还各有五间侧屋,大门两侧还有供护卫住的四间小屋。院内甬道两侧种着果树,地面铺着青砖,角落两边各有张石桌,几把石凳,四周闲散地种着些花草瓜果,很是洁静;外衙暗卫府放在安福门侧,与芳林门侧的龙卫府南北相对,其中意味让人琢磨。
暗卫的都统是掌印太监冯忠,他还兼掌着内外机要的职司,除了以前的手下,经天子允许,新选了五十名太监加入暗卫,同时在宫中侍卫中挑选二百名好手做卫士、力士。
黄喜在宫中有才名,又是二皇子石重杰的隐师,深得黄娘娘器重,天子也时常嘉许。宫中太监原本读过的不多,更不用说饱读诗之人,冯忠挑中了黄喜作为他的帮手,许了暗卫镇抚的职位。
暗卫的体制与龙卫大致相同,都统是冯忠,副都统是天子挑选的,一个是江安义的妻子欣菲,另一个是翊府郎将邹桐,此人年纪也已经过了四十,在十六卫诸多将官中毫不起眼。
欣菲原本就是龙卫的镇抚,屡立功勋,如果不是与江安义成亲很可能升任副都统,没什么可查的。冯忠暗中调查邹桐后大吃一惊,原来此公是天子为太子时太子左卫率府的录事参军,问也不用问,此公肯定和段次宗一样,是天子夹袋中人。
四名镇抚内衙两人,外衙两人,内衙除了黄喜外,还有一个冯忠的干儿子冯宁,外衙的镇抚依旧是天子直接安排的,一个叫顾建平,一个叫宋益友,都是十六卫中的军官,冯忠这次学乖了,不闻不问,公事公办。
暗卫的职司天子给得很含糊,监察龙卫行径,拾补龙卫遗缺。冯忠和冯宁、黄喜在一起暗中商议天子的用意何在。冯宁要在干爹面前搂机灵,压黄喜一头,抢先道:“此次青山水寨剿匪,龙卫出了许多纰漏,居然连供奉都被元天教徒混进去了,万岁对龙卫大失所望,才会让干爹您组建暗卫。”
见冯忠点头,冯宁越发起劲地道:“监察龙卫行径,这就表明天子把咱们暗卫摆在龙卫之上,拾补龙卫遗缺,意思是龙卫能做的咱们也能做,龙卫不能做的咱们还能补漏查缺。干爹,从今往后,暗卫在您的统率下,谁敢不低头。”
冯忠笑骂道:“就你小子机灵,这衙门才刚起来,就想着抖威风,小宁子,咱家告诉你,天子对暗卫甚是关注,你可不能折了干爹的脸面。”
冯宁得意地撇了黄喜一眼,笑道:“干爹,您放心,儿子心中有数,绝不会让您老为难。”
冯忠转向黄喜道:“黄镇抚,宫中都传你饱读诗,足智多谋,你有什么看法?”
“不敢”,黄喜欠了欠身,道:“卑职以为小冯公公说的很有道理。”
冯忠见黄喜欲言又止,脸上挂起笑容道:“黄镇抚,你我相交不多,但咱家听闻过你的名声,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有话不妨直说,咱家不是小气量的人。”
黄喜心中暗想,宫中谁不知道四大太监中刘公公最和善、唐公公最爱财、路公公最低调,这位冯公公最好权,至于气量大小,还真不好说。不过黄喜打算说说自己的见解,在冯忠心中埋下不可或缺的印象。
“督公,小冯公公说对了一部分,万岁需要咱们暗卫去看住龙卫,但在目前的情况下千万要把握好度,要不然事得其反。”黄喜恭声道。
冯忠不动声色地往后一靠,道:“细说说。”冯宁则撇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督公,暗卫初立,万岁寄以厚望自不必说,公公必然想着干几件大事让万岁刮目相看。”
冯忠暗暗点头,他正是这样想的。
“可是督公可否想过,龙卫的厂公是宁王千岁,咱们如果拿龙卫立威的话就是扫了宁王的面子。”黄喜话音一顿没有继续往下说。
冯忠眉头一凝,他满心欢喜地就任暗卫都统,还真没细想这件事,论起与天子的亲疏,冯忠怎么敢跟宁王比,得罪了宁王最终吃亏的只会是自己。一旁冯宁先急着叫起来:“那怎么办?说不定宁王现在已经恨上咱们了。”
黄喜微微一笑,道:“宁王大人大量,知道暗卫是天子所命,怪不到咱们头上来,不过咱们的姿态要摆正,督公见到宁王时不妨放低姿态,解说一番,想来宁王必然会体谅督公的苦心。”
冯忠点头道:“不错,宁王每月十五会入宫,咱家找机会跟他解说一番。不过,这样一来暗卫岂不是无所作为,万岁必然降怒。”
“督公,万岁让暗卫监察龙卫,拾补龙卫遗缺,无非是因为龙卫办事不利。龙卫所办的最大事就是追剿元天教匪,公公掌着内外机要,消息比龙卫还要灵通,只要咱们多抓几个元天教匪,万岁高兴,宁王也无话可说。如今天下不太平,咱们暗卫如果能多探听些北漠、西域的情报也是紧要事,再有经青山水寨一事,各地的匪患万岁甚是重视,如果能剿灭几个声势大的匪患,万岁必然欢喜。这样相比之下,暗卫与龙卫的高下也自然分晓。”
冯忠连连点头,笑道:“黄镇抚不愧是才子,说的话与咱家想到一块去了,咱们商议一下,先干些什么?”
一直商议到酉时初,黄喜才出了暗卫内衙,匆匆往淑宁宫赶去,晚上二皇子石重杰还要听他讲先贤秩事。一路之上,遇到的宫女太监纷纷停住脚步向他行礼,黄喜面无表情地走过,心中却像烧着一把火。
权力,心中的野望如同烈火般熊熊烧着,自幼他便立下志愿,要瞻宫折桂做个青史留名的重臣,父亲张宏充耗费多年心血编撰《历科持运集》,原以为中举及第易如反掌,不料遇上江安义。
黄喜眼中露出仇恨的怒芒,父亲在牢中凄惨死去的景象时常出现在他的梦中,为了活命他屈辱地净身入宫,原以为这辈子会如同烂泥般地死去,幸运地遇上了黄淑妃,遇到了二皇子石重杰。
深吸了口气,黄喜将仇恨重新掩藏在心里,要报仇,唯有手握权力,冯公公选中他为暗卫镇抚,点了藏在内心深处的野望,报仇变得有可能起来。黄喜知道,时机还没有到,只有竭力取得冯忠的信任,才有可能最终取代冯忠,成为了暗卫都统,才有可能向江安义伸出复仇的獠牙,他要将江安义慢慢地撕成碎末,连同他的家人,朋友,所有的一切。
暗卫的行动计划很快拟出,交給外衙去执行。身为副都统,欣菲亲自带人前往雷州清剿山匪,当然这些山匪还被打上了元天教的烙印。雷州剿灭山匪后,又前往魏州捉拿元天教首施云强,欣菲东奔西走根本没有停歇的时候。
十月底回到京城江安义买的宅院,总算能休息几天。房的桌上放着十多封信,都是江安义写来的,思雨看着师姐喜孜孜地读信的样子,心中既羡慕又心酸,不知师姐和江安义还要多久才能重逢。
猛然间想起江安勇来,这小子不知现在在干什么,怎么不給我也写封信,从小到大还没人給我写信呢,这个江蛮子,一点都不像他哥哥。思雨真有点冤枉江安勇了,江安勇栖身在安龙寺跟洪信大师学艺,有空的时候总是念起思雨,只是他大字不识几个,要让他提笔写字真是难为了他,要是知道思雨心中所想,不知江安勇会不会找周先生认真识字念。
傍晚的时候范师本带着妻儿来访,提到自己明年要出京任观察使,一年时间不在京中,托欣菲照应妻儿。欣菲自然答应,以她的权势,恐怕没有什么人敢上门来撩虎须。
暗卫接连抓获了四名元天教的匪首,又剿灭了三处匪患,算起来成绩斐然,石方真专门把冯忠叫到御房,很是夸奖了他几句,让他再接再励,給了二千两的赏赐。冯忠自然召集手下,勉励一番,不过银子进了他的口袋向来是只进不出,冯忠画了些加官进爵的饼子給众人,大伙听了也高兴。
对于黄喜,冯忠是另眼相看,应该说目前暗卫取得的成绩跟黄喜的策划有关。黄喜很谦卑,把功劳归于上督公,顺便奉上若干高明的马屁,这让冯公公对黄喜越发地喜欢了,遇上什么事,首先想起的便是黄喜。
京城之中暗流涌动,明年学政的人选吏部正在甄选,而目前这批学政的官员将要外放的消息已经被证实。有些人迫不急待,有些人却想找理由留下,而这些人外放留下的空缺又被人盯上,一时间吏部的官员门庭若市,潘尚头大如斗,找他说情的人纷至沓来,见不到他,便发动夫人外交,连他的老伴也不得安宁了。
相比京城的纷乱,江安义在富罗县的日子是清闲的,政事堂准许试行“合税为一”批已至,江安义准备在十一月六日,立冬前一天召开富罗县的乡正、村老、乡绅聚会,地点就选在县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