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有人来给灵扬送了饭菜和热水,灵扬吃了饭洗了澡,又有人送来干净衣裳,是一套烟黄色的粗布尼袍。他皱了皱眉,不情不愿地穿好,忽听门外有人道:“公主请姑娘到房中一叙。”
灵扬伸展了一下身体,今天没人给他喂散功丸,他的体力恢复一些,但距离行动自如还差了许多。他慢慢打开房门,只见天空无月无星,阴云密布,冷风吹来,脸上忽然沾了几丝冰凉。
下雪了。
元晚河的房中暖意融融,酒香缱绻。
她半卧在软榻上,左手按着一把金鞘纹月的宝刀,右手提着一只白玉酒壶,侧了头一动不动地望着窗棂,淡红色的酒液自倾斜的玉壶中淋沥而出,溅在她的素白宽袍上,绽开点点海棠花瓣。她浑然不觉。
灵扬道:“殿下果然放浪不羁,斋戒清修还要伴着酒,不怕熏了佛祖菩萨,也不怕扰了你那皇陵中的祖宗么?”
元晚河转过头,松挽的发髻下是一张酡云微醺的脸,原本晶亮的瞳仁掩了一层雾气,茫然迷离着。
“那些死鬼要是不满意就来找我好了……”她的声音浸着醉意,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大不敬的话,“本公主一脚一个,把他们全踢到阿鼻地狱去。”
灵扬微微挑眉:“殿下的父母也葬在皇陵中的吧?殿下把他们一起踢进地狱里去?”
元晚河伸手够起掉在地上的一只酒盅,斟满酒喝下去,方才慢慢道:“本公主的父母不在皇陵,他们葬在城郊的青陵。”
“哦?殿下的母亲玉廉长公主当年也是在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何不葬入皇陵?难不成也是见弃于上的可怜人?”
元晚河无视他话里的夹枪带棒,兀自把玩着酒盅,幽幽道:“这皇陵据说依龙脉而建,寸土寸金,不是谁都能睡进来的。我娘怕她进来了我爹却进不来,就吩咐把她葬在青陵,以后好跟我爹合葬。”
“这就奇了,护国大将军功高盖主,官居极品,身为驸马为何不能葬入皇陵?”
“唉……这就是体制问题啊。”元晚河淡白的唇边松了松,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本朝规定,除了皇帝的后宫能集体入皇陵陪葬,其他元氏子孙的家眷外戚,非出身九大士族者,都无资格入葬皇陵。我父亲崇延光莫说出身九大士族了,连清白的庶族都算不上,而是祖上因罪被贬到西风原牧羊的贱民。”
“崇延大将军一代战神,出身竟如此卑微?”灵扬倒是来了兴趣,“那又是怎么娶了尊贵的长公主,生下你这么个……”
他本想说“生下你这么个妖怪”,但看到元晚河手边的长刀,又想到她曾拽脱过自己的肩膀,况且她现在醉着,情绪更不好控制,他便把最后几个字生生堵在喉咙里了。
“你是想说怎么生下我这么个美人对不对?”元晚河微微一笑,眼睛弯成月牙,“我母亲随圣驾去西风原狩猎的时候遇见了我父亲,一见钟情,连营寨也不回了,跟他在一起待了十几天,要分开时却怎么都分不开了。她就跟我父亲坦白了身份,让他跟她回朔都公主府长相厮守,没想到我父亲说什么都不肯,我母亲一怒之下就命人把他绑了,强行带回朔都。”
灵扬讶然,“原来殿下这行事风格……是有源头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