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得了一种怪病,有时几天几夜睡不醒,有时几天几夜睡不着。有时一连几顿不吃饭,有时一顿能吃五六碗。竹叶心里着慌,急忙叫女婿郭全中来看,郭全中给秀抓了几副药,秀服后总不见效。这一次李怀德真正害怕了,感觉到他真正离不开秀,秀有个三长两短李怀德再找媳妇很难。
李怀德名义上把郭全中叫姐夫,其实叫姐夫叫姑父都一样,李娟心里清楚,李怀德不一定明白,这一家人有一段不怎么光彩的经历。不过谁都不会去计较,肉烂了在一个锅里。
下雨天李怀德来到姐夫的药铺,平日里没有什么事李怀德一般不来这里。李怀德长这么大很少看病吃药,这个憨憨不知道生病叫做什么。李怀德阴忧着脸问姐夫:“姐夫,你就不能给秀抓些好药?”李怀德以为秀的病一直不见好是因为姐夫不给吃“好药,”什么算好药李怀德并不明白。
郭全中看这个妻弟可怜,话也说得实在:“怀德,你媳妇得的是心病,心病需要心药医,我说一句话你可能不太明白,那秀主要是思念鲁艺。”
李怀德这一次听明白了,只要鲁艺回来,秀的病就能痊愈。可是鲁艺究竟去了哪里连卢师傅都不知道,你让李怀德到哪里去寻找鲁艺?儿子九斤长得憨头憨脑,这孩子不能没有妈妈,看样子女人光靠打也无法制服,是不是自己把媳妇打出了神经病?
李怀德蔫头耷脑离了药铺,感觉到这个世界上能帮他想办法的只有大伯李明秋,李怀德路过大伯家门口看门虚掩着,顺便推门进去,客厅内大伯正在习字,好像没有觉李怀德进来,专心致志心无旁骛,李怀德站着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句:“大伯。”
李明秋抬起头,好像早都知道侄子找他干啥,说话胸有成竹:“你媳妇病了,是不?回家拿点钱,买些礼物,然后雇一乘骄子,把你媳妇抬上,咱到郭宇村,伯伯也想去郭宇村散心。也许秀见到她的妈妈,病就会好些。”
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李怀德以前为什么没有想到?
李明秋送走大儿子李怀仁以后,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空虚,江湖汉子不在乎儿子媳妇是不是贞节,李明秋甚至教儿子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她能做出来初一咱就能做得出十五。”李怀仁默不作声,那孩子看起来比李明秋还有城府。不过李明秋有一种众叛亲离之感,急于想找一个朋友喝酒,借以散胸中的郁闷。李明秋不想去找邢小蛮,那个混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李明秋也不想找郭麻子,总感觉郭麻子有点太俗。李明秋想去狮泉镇找姜秉公,又感觉姜秉公那个人常常对李明秋须臾应酬。反正人在落魄的时候感觉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很虚假,李明秋连一个散心的地方都没有。
正在这时李怀德来了,李明秋猛然感觉到,郭宇村是个不错的去处。前一个时期疙瘩送李明秋一只乳猪,虽然那只乳猪由于李明秋怀疑有毒惹得疙瘩大为恼火,可是最起码证明疙瘩心里还有李明秋这个人!何不借此机会去郭宇村转转,顺便再看看自己的小儿子,那个小儿子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甚至连李怀仁李怀信都知道老爸那一段风流艳遇,不过在当年这算不得什么,同父异母的兄弟比比皆是。
李明秋给疙瘩带去几瓶泸州老窖,给蜇驴蜂驮一褡裢麦面,郭宇村不产小麦,麦面在郭宇村成为稀罕。一乘小轿子在山间小路上颠簸,轿子内坐着秀和她的儿子九斤。果然,那秀听说要去郭宇村熬娘家,一下子看起来精神了许多。李明秋嫌那轿子太慢,打马扬鞭,说他先走一步,甩开李怀德一家自行离去。
李怀德自然不能离开媳妇儿子,骑一头毛驴跟在轿子后头。两个轿夫抬着秀走走歇歇,走着走着不走了,嫌秀太重,要李怀德给他俩加价。李怀德只能忍气吞声,不敢说不。
轿子来到郭宇村时天已经全黑,蜇驴蜂看见大女儿忍不住落泪,英爱一个烧火一个下面,吃完饭时打轿夫连夜回凤栖,李怀德不给轿夫加钱。轿夫不依,说我俩整整累了一天。李怀德说,那你俩把刚才吃得面条吐出来。
齐结实齐壮实站在旁边看稀罕,听人说大姐夫是个憨憨,看起来一点不憨。反正不管怎么说一家人难得团聚,蜇驴蜂息事宁人,给两个轿夫加了一点脚钱。
疙瘩刚刚送走了姜秉公,又迎来了李明秋。疙瘩早已经把在李明秋家遭遇的不快忘记,带着李明秋参观自己新修的庄园,李明秋猛然间看见了鲁艺,有点吃惊有点情不自禁:“鲁艺,你原来在这里!”
鲁艺并不清楚李明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对于李明秋鲁艺还是有点防备,鲁艺知道那三个长安工匠是怎么死的,当年***统治时期弄死人不需要偿命。鲁艺心想咱没有必要跟那李明秋争高论低,因此上瞅一伙人不注意,偷偷地从郭宇村溜走。
鲁艺并没有走远,鲁艺翻过山沟来到卧龙岗山寨。卧龙岗山寨也有一个工匠在岩石上篆刻,已经篆刻了三年,那是疙瘩的旨意,疙瘩要求工匠把一个女人的形象篆刻在岩石上,借以慰藉心中的硬伤,那是一段永远的痛,又无法对任何人倾诉。那工匠按照疙瘩娘的描述,一刀一斧,篆刻着想想中的麦穗。
那是一个下雨天,鲁艺在烟雨苍茫中,隐隐约约看见了一座宫殿,后来打听到那就是卧龙岗山寨,卧龙岗山寨引起了鲁艺的兴趣,鲁艺抽空去山寨一游。
且不说鲁艺站在山门前的牌楼下对卧龙岗那三个字久久端详,鲁艺当然也无法猜透疙瘩为什么要将卧龙岗山寨遗弃,荒山野岭中这种仿古式的建筑犹如天宫,让人留恋让人不忍离去。
猛然间鲁艺看见了,山崖上挂着一个黑点,那黑点不住地移动,走近了,原来是一个人影,好像在篆刻菩萨,莲座上的菩萨栩栩如生。鲁艺细观之,那菩萨又有点与众不同,莲座上盛开的不是莲花,而是一簇簇麦穗相拥。闹不清这算哪一路神仙,是不是在祈祷五谷丰登?艺术家的创造力在于创新,看样子这工匠在标新立异。
以后,鲁艺在跟石匠的交谈中听到了一段传说,一段跟疙瘩有关的爱情,不过鲁艺感觉不到震撼,而是有些自责,疙瘩有能力把自己心爱的女人篆刻在岩石上,而鲁艺自己却不敢光明正大地去爱一个女人。
鲁艺在卧龙岗山寨住下,等待李明秋的离去。人生路很长,艺术才是鲁艺的生命。鲁艺还是决心把秀逐渐淡忘,因为那个女人已经有了属于她自己的家庭。
艳阳天,满世界一片墨绿。鲁艺不会让自己闲着,腰间拴一条绳子,在山崖上帮助石匠师傅篆刻。影影绰绰,鲁艺看见山下上来几个人,那人群中间还飘荡着一抹红色,心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鲁艺一眼认定那一抹红色是个女人!女人由疙瘩的两个保镖带路,女人身后还跟着她的丈夫和儿子。
不用说,那女人就是秀!秀用近乎荒蛮的执着去实践一段让所有的人看起来几乎无法想像的爱情,天地间回旋着一种呼喊,鲁艺看见,菩萨的眼里流出了泪珠:“鲁艺,你个瞎家伙,跑到这里躲起来了,让我找得好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