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轻松,却又透着一腔子无法诉出的绝望。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他自地上爬起,蹒跚着来到岳无尘床侧,将一双猩红眼睛对准岳无尘,“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为何要将那人所做之事算在我身上?”
他早就不想杀岳无尘了,他在竭力变成岳无尘想要的那个人,尽管还不大成功,但他已经非常用心了。
这不公啊,凭什么要他去承担那个卅罗的罪孽?
卅罗半跪在床上,这卑微的姿势牵连得他一颗心闷痛不止。
不知不觉间,岳无尘以情为饵,把自己圈养成了一头羊,他不能让他陷入情网再难脱身后,再将他弃之不顾!
岳无尘缄口不言,卅罗更是慌乱,发丝凌乱,两眼含泪,一张嘴已受不得控制,一会儿发狠,一会儿央求:“岳无尘,你不是修道之人吗?你的兼济天下、慈悲为怀呢?啊?你骗我数年,废我功力,让我离不得你,你怎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说着说着,他把自己说难受了,腔子里的什物又抽绞着痛了起来,疼得他眼里炸开了血丝,声音随之低软下来:“……师父,你看,我改好了。我不杀你,我不害人……我谁也不害,你看看我,我是罗十三,没有魔道血脉,没有能回去的地方,脸不一样了,心也不一样了。你看看我啊……”
在卅罗恨不得剜出一颗心来给岳无尘看时,岳无尘说话了。
“十三。”他唤十三时,仍是带着酥软人心的鼻音,“这十数年来,你没有让我失望。你是我一手带出的二徒弟,亦不负风陵弟子之名。勿要妄自菲薄。”
在卅罗即将展露笑颜时,岳无尘轻缓地补上了后半句话:“……然而我与你,绝无可能。”
“……为何?”
在一瞬间,卅罗脑中涌出了无数的说辞与理由。
他不是那个曾伤害侮辱岳无尘的人了。算他岳无尘有本事,能把自己变成了他心尖尖上的的明珠玉石,现在的卅罗即使怒极,打他骂他掐他都统一地舍不得。
然而,岳无尘只用了六个字,便将他一应说辞与希望尽数粉碎殆尽:“你变了,我没有。”
只是这么简单的原因而已。
卅罗不是那个卅罗了,岳无尘还是那个岳无尘,他清晰地记得一切灾祸的起源,并且无法将这个源头从他的心中抹去。
这十数年来,没有哪怕一刻,岳无尘是当真属于卅罗的。
正如岳无尘曾说过许多次的那样,十三,我与你绝无可能。
卅罗已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青竹殿的。
月光如盐,将周遭景象溶解、虚化,但他从岳无尘脑中读到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每一重画面,均是将他与岳无尘割裂开来的锋刃。
一刀一刀剜下,痛得卅罗喘不过气来。
没人教他该如何抵御情之一字的伤痛,他只能把自己浑浑噩噩地丢入空无人气的新殿中,扑在地上的床褥间,将自己难堪至极地蜷作一团。
他曾许过的豪言壮语言犹在耳:“……是海沟我闯了,是天堑我也翻了。”
……然而他与岳无尘相隔的非是海沟,非是天堑,是两世的冤孽。
谁来教教他,如何回到前世去啊。
入夏后,天亮得格外早些。虽说昨夜劳碌到丑时整才安置下,但徐平生向来醒得早且准时。他用青盐皂角将自己濯洗干净,又提了花壶去侍弄院中花草,想着待会儿要去隔壁提醒徐行之,莫忘了早起带孟重光去青竹殿拜见师父。
在他如此想着时,却听殿门处传来一声问候:“兄长。”
孟重光身着一袭清爽素袍,负手一笑,如此素色已抵消了他不少艳光,然而这副绮丽容貌徐平生看了这许多年,乍一望去仍是晃眼。
孟重光跨入殿内,落落大方地撩袍下拜:“给兄长请安。”
徐平生这才记起此人已入了徐家门,如今是一家人了,一时间不知该唤弟妹还是旁的,连花壶都忘了放下,颔首矜持道:“好。”
孟重光自如站起,徐平生特特留意了一下,发现他行止如常,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他虽还是个处身,未行过双修之事,但对此事也有所耳闻了解。孟重光这样坦荡荡的姿态,与他想象中很是不同。
不过此时的徐行之还并未深想:“……先来拜会我像什么话?行之呢?你先和行之去一趟青竹殿,向师父问安。”
闻言,孟重光现出难色,咬着唇颇心疼道:“师兄他身体不适,今早试了多次,实在下不得床。兄长当真要让师兄去吗?”
徐平生:“………………”
自看到孟重光神清气爽地独身出门来,徐平生就哪里不对,再把他这句话细加琢磨一番,登时两眼一黑,热血嗡嗡叫着冲上头来。
……他那位风姿俊朗的宝贝弟弟,竟是孟重光身下之人?
弟妹突变妹夫,此等打击对徐平生来说委实太大了,他急急赶去隔壁看了弟弟,果见徐行之窝在锦被中昏昏欲睡。
夏被薄软,自是遮不住什么,徐行之颈上肩上均有青红吻迹,一双长睫倦极地垂下,随着呼吸轻颤,一看便是吃了大苦头。
徐平生心态大变,转头再去看孟重光时,好容易看顺了的一张美人脸立时添了万般不是:“给他擦过身了吗?”
孟重光老老实实地:“擦过。”
“可伤……咳,伤到哪里了?”
“已经检查过,兄长不必挂怀,只是闹得太厉害了些。师兄身上失了气力。”孟重光在床侧坐下,缓缓替半睡半醒的徐行之推腰,“再歇息些时辰就能起身了,就是怕误了给师父请安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