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天真的几句话下来,我从一堆线头中先理清最重要的一根——现在他们在被植物吸血,天真目前状态还过得去,刘丧不知道能活多久,我是他们之中唯一能活动的人。
虽然枝条并不会动,但是上面的吸盘特稳,根茎无数,从墙后的深处延伸过来,我硬掰或许可以掰的动,可他们也要脱层皮。
牵系着他们生命的紧迫让我暂时忘记其他,我眼珠子一直转动,看看天真,又看看不明生死的刘丧,思绪在脑海中滚成球,天真忽然就道:“你身后有什么,怎么在冒绿光?”
“是刚才被我踩到的老大哥,他小气吧啦的,我道过歉还要跟我生——生气。”我疯转地眼球就此卡住,长长的“啊”一声,渐渐沉默。
对哦,我后头还有一闹鬼的骷髅头。
“……你觉得他会原谅我吗。”
“管他谅不谅解,你先回头看一眼,不行等我们下去再跟他解释,到时候大家都是鬼,我托梦让胖子多给咱们烧点刀枪棍棒,他跟你横我就揍他,揍的他连夜扛着奈何桥投胎。”
我感觉天真的声音已经充斥对世界的绝望,是一种生无可恋、铿锵有力的痛诉,他像一朵风中独自倔强的野菊花,迎风而晃,被雨水浇的凋零,然后完全不挣扎,开始摆烂。
“你别这样,搞得我怪害怕的。”
我颤颤巍巍,天真貌似是在墙中重重咽下一口气,有碎石窸窣的微响,他无可奈何:“大姐,你有多怕鬼我一清二楚,要是这会是你在墙上,刘丧在墙下,我都不至于这么没底。”
他叹口气,凄凉道:“也罢,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你上吧,希望斯人不会变成死人,没事,我就在你旁边,有什么危险咱们啪一下就没了,不会痛的。”
“……”
我承认,对于非自然生物,我是有一点点的怂,可是天真一副“有你咱们肯定凉”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他好像对我没有任何期待!
不蒸馒头争口气,想着我就闭上眼睛,不疾不徐回过头,到差不多在骷髅头的地方。
空气闻着是正常的,跟我进来时毫无二致,毛孔和皮肤也没感受到异样,鸡皮疙瘩在胳膊上放肆舞,我沉下深深的气息,一跺脚。
转停脑袋的瞬间遽然睁眼,流转的暗色被荧绿侵染,泛出融融的光晕,闪着绿光的骷髅头近在咫尺,一会不见,绿色的光点几乎大一圈,而我从来没见过绿色可以亮的发白。
骷髅还是一动不动,只有两眼眶的光点越来越大,犹如森林中飞出的萤火虫,飘忽不定,直至腾地一升,绿点从黑洞里晃晃悠悠地飘出来——竟然是两只绿色的甲壳虫。
我刚要松开紧蹙的眉头,天真就是一声冷气,仿佛要吸尽日月天地之精华,气就紧张兮兮地梗在胸腔,我问有啥问题吗。
天真在昏暗的墙上默然片刻,问我:“你看它眼不眼熟,像不像你在幻境里看到的绿虫子?”
“……还真有点像。”
“我他娘问你不是让你附和的!是让你赶紧跑!”天真气的声线都在哆嗦,他停顿两下,再开口时就显得冷静许多:“你立马原路返回,先救小哥再搬救兵,我们在这等你。”
空气似乎在我心绪停止的一瞬沉淀下去,像流动的河流冻结成冰,漫天大雨化成刺骨的霜花,血液逆流进大脑,轰的炸成血花。
“发什么傻!跑路会不会!跑路!”
天真在大喊。
我猛然转头看着天真,可他身边实在太黑太黑,我什么都看不清,只看见他一双在黑暗中的眼睛,纯澈又深重,如同黑玛瑙一般。
他正望着我,口气是焦急的,但眼里没有,他眼底沉静的没有波澜,也没有起伏。
我们都知道它是谎话。
“你现在不要消耗体力。”我缓步向后退,看着碧绿的荧火渐次逼近:“虫子不一定会攻击我们,你别睡过去,我先救刘丧,你等我一会儿,防弹衣还能撑多久?你可以吗?”
回答我的是久久的安静,如正处于冰冻界线的小溪般,气氛在凝结,寒意攀附上四肢与脖颈,我死死盯着眼前的绿甲虫,它飞的轻缓而平稳,并不着急,我退着退着就注意到,碎裂骨头架子的后面是空的,不像天真告诉我的,墙后都是盘根错节的植物枝条。
“我可以,你加油,我等你。”
忽然,天真的声音轻飘飘传来,非常微弱,却有着意外的坚定,声势又轻几分。
我顿时信心倍增,躲避绿甲虫的同时,又问自信满满地轻声道:“你相信我吗?”
“不信。”
你答的是不是有点果断?
给我点面子,犹豫一下行吗?
我好气,又没办法,只能先集中注意力对付虫子,不过好在绿甲虫始终以蜗牛般的速度飞行,我心想,没准它会跟之前在幻境里一样,从别的洞口飞出去,不来管我们。
于是我十分故意的向洞口走,两只甲虫就傻乎乎的跟着飞过来,半透明的翅膀震动着,发出微弱的嗡嗡声,类似于蚊子,但没蚊子烦人,我耐心地一步一步轻手轻脚地退,它们飞,我听到天真小声道:“这都可以?”
哥你到底是哪边的!
闷气翻涌,我当做没听到,甲虫逐渐飞向我来时的豁口,双翅如蝶般缓下来。
我看准时机,脚步在它们几乎碰上我时突然一顿,往一旁纵身滚出小半圈,头发被气流吹的呼呼响。
滚的一身尘土,我咳嗽两声,准备它们一飞进洞里就用背包遮住洞口。
刚从地上直起身子,我就看到它们在平稳地飞翔轨迹中嗡的一转,只见甲虫翅膀出现半秒的停滞,我一呆,然后就是更大的嗡鸣声,绿色甲虫如穿云箭般向我俯冲而来,震翅响的穿透心肺,直往我神经袭去。
矿灯和手电的光亮只能照出大半片地下空腔,我脸色霎时一白,动作却还没忘记,管不得有多滑稽,头迅速往脚一矮,松垮垮的背包被甩出,同一时刻背后刮过嗖嗖的凉风,甲虫疾飞的气浪立刻向两边冲开,切出一道气痕。
甲虫的攻击并未停下,而是径直飞去。
我一看甲虫冲击的方向正对准天真,心里真的是要破口大骂,转身连滚带爬地跑过去,甚至都顾不上有毒无毒,奋力伸出手,往前一送,要抓住,却刚好划过甲虫的边际。
天真脸色又绿又白,绿是被荧光映的,白是被虫子吓的,如今没有机会给我思考,我只得病急乱投医,甲虫笔直的飞,在千钧一发之际,屈膝飞速地跃起,手从腰侧抽刀,脚落地时大力转动腰身,腕力用到最大,朝甲虫一挥,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啪”——
刀身在撞击中嗡然一响,碧色的光弧从天际一滑而过,我像拍羽毛球一样硬生生将甲虫打了出去,咚的撞到墙上,弹飞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