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息一人的罪过,就等于鼓励众人犯罪。
——帕布里留斯
正午的阳光凶狠地炙烤着早已近乎焦土的大地,热浪卷涌着蒸腾直上,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味道。日头毒辣如火,却也还有人无所畏惧地站在旷野中央。确切地说,不是一个、十个、百个,而是成千上万的人聚在一起,他们年龄不同身份各异,头上的凉笠和手里的木铲却别无二致。这一大群人站成略显散乱的队伍,静默却止不住焦虑的神情,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人群当中最显眼的自然非阎渔樵莫属,此刻这位陕甘最高军政长官身穿牛皮札甲头戴虎头钢盔,一手把着腰间的镏金宝剑,昂首傲立在队伍的最前列。尽管身旁的护兵竭力想用大红锦团流苏伞盖将长官的头顶罩个严严实实,被暑日烘烤了整个上午的空气还是令伞下像蒸笼一般闷热,只不过帝国总督戎装肃立的身影始终不见半点动摇。
阎渔樵眯起眼睛,穷尽目力注视着远方天际那一缕淡若青黛的烟柱——那是烽火台上点的狼烟,它预示着来自北方的威胁正在侵入帝国的疆土。而身为封疆大吏的首要职责,就是倾尽全力与之一战。
地平线在热浪的蒸腾下扭曲模糊,空旷的荒野上看不到半点人马踪迹。阎渔樵仰起下巴,脸色阴晴不定地注视着眩目刺眼的天空。
然而暴虐的骄阳似乎突然失去了光彩,总督注意到空中飘动着一片土黄色的云团,以不同寻常的速度滚涌前进。天色突然暗淡了下来,接连成幅的暗黄云层几乎掩蔽了半壁天穹,甚至令烈日也褪去它毒辣的炽焰,只余下点点金线透过云层致密的缝隙,在大地上投下无数金色的斑点。
此时几乎所有人都已注意到了空中的异像,人们死盯着头上那片急速扩张的阴云,扭动的嘴角吐着恶毒的诅咒,眼中紧缩的瞳孔却显露出深切的惊惧。他们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木铲,却不觉手心里早已汗湿。
厚重的云幕突然炸裂开来,仿佛一千万颗黄色的冰雹从天而降,一阵嘈杂之声不绝于耳,令人无来由地感到烦躁不安。只见阎渔樵几个大步向前走去,一把抽出腰间的配剑指向天空,朝着人群高声下令:“放箭!”
人群中原本就有不少身着便装的士兵,此刻他们立刻解下肩头的强弓,将特制的火箭连珠射上天空。
数千道火光拖曳着刺鼻的硝烟腾空而起,迅疾如同闪电一般直没入那片阴郁的昏黄,最终在一声炸响中化为绚丽的蓝色火球。密集的爆炸撕裂了云团,点点黄色雪粒纷扬而下,只有当它们更加接近地面时,才能勉强辨认那是无数兀自挣扎扭动着的蝗虫。硫磺烈焰舔去了它们的翅翼,烤焦了它们的皮肉,使得它们再也无法兴风作浪为祸人间。
然而甚至在此之前更多的飞蝗已经群拥而下,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间,整个地面、枯黄的草丛中、零乱的碎石间甚至人们的身上都覆盖了一层活生生的地毯。数以百万计的蝗虫爬动着蹦跳着,带着难以平复的渴望寻找并试图吞噬一切可能的食物,而与仍旧在天空上下狂舞的虫群相比这个数字不过是十之一二。
现在任何指挥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人们挥舞着手中的木铲,推涌着奋力践踏向前,竭尽全力扑打着眼前跳跃的小小恶魔。眼前的蝗虫是如此众多,几乎每一下挥击都全无落空的可能,地面上很快便积起厚厚一层由昆虫残碎肢体与腥臭体液混合成的浓浆,令得不少人脚下生滑跌倒在地。
可是蝗虫的数量远远超过了人们的想象,它们千里迢迢南下早已是精疲力竭,决不肯再放过眼前这块歇息之地。刚被横扫一通的地面转眼又落满了虫子,它们对人群的呼喝乃至挥舞的木铲置若罔闻,只顾张口大嚼地面干枯萎黄的草茎,甚至同伴的残肢碎尸也不放过。
更多的士兵也加入了对抗天灾的战斗,不同于那些乱哄哄一拥而上的农民,他们猎杀蝗虫的技巧与效率与猎杀敌人一样可观。步兵们手持巨盾接连成墙,将蝗虫们分割包围在一个个巨大的圆圈当中,骑兵们驱策烈马在翻涌蠕动的虫毯上来回践踏,同时将大捆沾满雄黄和樟闲的时间。”他顿了顿,又加重语气说道:“总长大人正在等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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