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往事(1 / 2)

除了每日训练流民与轮换军队以外,向亮等将剩下的时间都花在了与萧绚的沟通上。这一方面是出于张瑶的指令(当然,名义上只是“强烈建议”)——对真菌的研究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必要时可能需要萧绚配合实验,那么提前打好关系就是重中之重;另一面则是解决沐晨的迷惑:在先前的交流中萧绚已经把神仙药的来龙去脉吐得清清楚楚,唯独却在有关衡阳王原身的事情上吞吞吐吐、含糊不清,有意识地顾左右而言他。估计在这位药人看来,自己这样懂得为尊者讳,那真是相当之有情商懂进退。但对沐晨而言,这种谜语人行为就简直令人深恶痛绝……

当然,他总不能上去悍然自爆,将穿越者的身份给萧绚倒个干干净净,反而还得表示出对此种高情商谜语人行为的欣赏,以此展示双方心照不宣的“默契”。就算真要打听什么,也只有让向亮贝言上去旁敲侧击,设法推断出实情。

自上次向贝言等人交过底以后,萧绚对这几人的防备倒也大大降低,除了服药输液抑制真菌以外,也愿意和向亮多见几面聊聊闲话。甚至贝言还特意友善劝说,让他不必在床上装病避世,大可出去走走。

“曹魏的时候,司马懿曾卧病在床不能自理,乃至于食不下咽,几若瘫痪。曹爽因此放下警惕,却被司马懿趁机翻盘,一举篡权。”贝言从容道:“萧公子,你也不想我们对你有什么怀疑吧?”

萧绚面无表情的盯了贝言一刻钟,终于掀被而起,穿衣下床。

总的来说,双方的交流就是这样简单刺激,充满了能让正常人闻之晕厥的虎狼之言。但萧绚对这些虎狼之言的适应程度很快。一开始他还能周身颤抖掩面不答,到现在基本已经可以面无表情神色不动,俨然已经被折磨出了坚韧的心理防线。

而今日向亮与贝言与他聊天,顺口便提到了齐王这几日的布置。讲解完毕之后向亮还额外感叹了一句:

“我们这位盟友还真能剑走偏锋。”

萧绚低头默默不言,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水,只是下意识提高警惕,放尖了耳朵听贝言的答话。

贝言果然开口了。

“所以人家才能坐稳当那个位置呢。”他淡淡道:“这个就叫专业——政\\治斗争的第一原则,只有官方否认的才可信……”

萧绚猛地抬起头来,刹那间面部已经完全扭曲。虽说他这几日历经千磨万击心态坚若磐石,但仍被贝言轻轻一句话捅破了防线。他以无限惊愕盯住贝言,面上的表情极具变化实在难以描述,但中心只有一个:

啊这也是可以说的吗?!

虽然萧绚整个人都要被震得原地展开了,但贝言与向亮却并不在意。他们将齐王的动作一笔带过,又谈起了在长安城中试用医美药物的细节。药物的安全性当然不成问题,现在为难的却是怎么招揽实验人员——中古时代的流民当然不可能明白什么“药物”,什么“风险”;但不加解释就将开展实验,难免却有欺骗的嫌疑,而且搞不好会弄出什么难以招架的流言。

萧绚默不作声跟在两人身后,听了几句之后神色变幻不定,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

“你们在长安试药……还要那些平民同意么?”

向亮回头看了他一眼,心下忍不住也有些恻然。这药人恐怕从没妄想过有逃避试药的“自由”,于是叹了口气,颇为怜悯的点了点头:

“人又不是猪狗,怎么能这样对待?”

萧绚又垂下了眼。如此沉默片刻,他终于轻声开口:

“衡阳王殿下在皇宫炼丹房待到了五岁,才等到明孝章武皇帝清君侧、登大宝,将他从丹药房里放出。那时衡阳王已经记事,对过往的遭遇自然是锥心刺骨、永不能忘……他恢复神智以后,便曾祈求明孝章武皇帝拆毁丹房,将囚禁的药人尽数释放。那时衡阳王剖心直呈,说的就是‘药人不是禽兽,不能这么对待他们’。”

向亮愕然而惊。萧绚一向对衡阳王的事情讳莫如深,这还是他第一次直白提及双方的往事。不过这倒也解了他们的疑惑,至少知道了萧绚是怎么离开皇宫定居建康的。但随之而来的却又是疑惑:

“所以你就这么脱困的么?那为何不远走高飞,还要在建康徘徊不去呢?”

萧绚莞尔一笑,神情却颇为漠然。

“明孝章武皇帝是很慈爱的父亲。”他轻声道:“当时衡阳王叩首祈求,血流满面,皇帝舐犊之情不能自抑,哪怕毁掉的是这万般珍贵的长生药,也要满足爱子的恳求。但再慈爱的皇帝终究是皇帝,陛下当然不能毫无顾虑……”

这一下连贝言都震惊了。萧绚的言下之意再直白不过,那位“明孝章武皇帝”虽然疼爱幼子,但长生之念显然与历代皇帝一样炽热。将萧绚送走不过是安抚爱子的权宜之计,只要衡阳王遗忘了这些同病相怜的药人,那么拿活人试药的丹药房立刻就会恢复,搞不好还会更加残暴——先前的实验数据大半已经遗失,所以肯定是要在药人身上再走一遍实验流程……

于是他都不禁感概:“这也太屑了吧!”

这样来讲倒也无怪乎萧绚支支吾吾了。所谓对子骂父是为无礼,当着衡阳王的面直指他爹是个阴险狡诈的伪君子,这在中古时代的道德观里显然极为不合适。所谓为尊者讳为君父讳,这也绝不该是臣子能够听闻议论的东西。按照世俗的伦理,贝言与向亮都应该捂住耳朵诺诺而退,从此终身不与萧绚交谈一字——或者干脆割掉舌头与耳朵,永绝泄密的后患。这才是为主君尽忠的道理。

但在场的两人显然不大愿意走流程,他们甚至连大惊失色就地晕厥这种区区小事都不愿意装上一装。贝言干脆就直接开口:

“所以你又被明孝章武皇帝给抓回去了?”

大大出乎意料的是,萧绚居然摇了摇头。

“明孝章武皇帝在位十年,每一年都要派人给我送来一盒绿豆做的糕点,却从不对我交代一个字。”萧绚轻声道:“但不交代也没有关系,我同样心知肚明——这些糕点形色各异,但都是衡阳王在丹房时最喜欢吃的东西……所以,只要每年有这么一盒糕点在,至尊顾念爱子,便不好轻举妄动。我就能再苟延残喘,过一年安生的日子。”gnЪΓg

贝言不由默然。良久后他扶了扶耳边的骨传导送话机,才低声开口:

“明孝章武皇帝登基时刚刚三十,素来又年轻体壮,对长生药不至于有那么急切。他能放你一马,也未必是衡阳王的缘故……”

萧绚的脸色立刻变了。他抬眼骤然直视贝言,刹那间澄澈双目中竟然绽出刀剑一样冷冽的光芒,尖锐凌厉不可逼视,倏然将贝言压得后退了一步!

这人明明已在病榻上闲废了这么久,但金刚怒目时竟还有这样的威严!

但如此锋芒毕露的逼视仅仅是在一瞬之间。很快萧绚就垂下了双目,仿佛依旧是淡漠平静,神色从容。

但他的语气却并不从容。

“贝属官。”萧绚道:“不知道这些话是你的意思,还是殿下有所授意呢?”

贝言刹那间瞠目结舌,既有被骤然震动后的羞恼,又有被揭穿的惊异畏惧。他本能想开口反驳,却瞥见向亮对他微微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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