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云栖寺后院之中一日一日梵音渺渺,栴香四散的日子日似一日时间荏苒的看似清净如水,但是倏忽之间,也会淡淡起些波澜,若是逝水忧云心中记得不错,自己禅房之中这二位红尘旧识,一天一天的陪侍在自己身边也有个五六日了,他现下是当真不知道该不该前去海边找斩情知会一声,斩情现下正在上古凶兽肆虐的海宁一带和华严莲澈二人一起设法降妖伏魔,救济百姓,自己现下身内旧伤未愈,自然是帮不上什么忙的,眼下还只是以自荼蘼仙子口中问出碧血元珠下落为要,但是谁想到数日前……
当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逝水忧云自九华山回返云栖寺中之后,本自是一日一日的在自己禅房之中养伤养的好端端的,不想数日之前的一个寂静晌午,自己方才执手轻轻推开自己禅房房门,即一眼看见现下本该被封在水云洞中的尘水鸢裳身后背着一把水月菩提神弓,怀中小心捧抱着一只前爪受伤的滚圆刺猬在荼蘼禅房前面淡然如水的执手轻轻敲敲房门,逝水忧云一眼认出尘水鸢裳怀中捧抱着的那只滚圆刺猬却正是当日水阳江畔大柳树下被云莲小心捧在怀中好生包扎医治的那只小小刺猬,没想到几月不见,竟自是已经胖成这个样子,况且敬亭山与天目山之间相距不下六七百里之遥,也不知道尘水鸢裳他到底是在哪里逮到它的……
少时,只见荼蘼自禅房中淡然推开房门,只一眼看见尘水鸢裳怀中那只受伤刺猬,一双翦水双瞳之中瞬时间清眸流转的潸然掉下泪来,掉泪是掉泪了,但是瞥眼看见荼蘼在低头看着那只胖刺猬时那两眼放光的贪心模样,逝水忧云当即感觉到浑身不甚自在,他立时将身凑上前去将尘水鸢裳连同怀中那只滚圆刺猬一把扯进自己禅房里来……
他本以为尘水鸢裳此次前来云栖寺中,本自是为找自己寻仇而来,毕竟当日在普渡山上,自己确是曾和师父师兄一起设计将他扣在普渡山上,未料到他在禅房之中却只是一味的好言乞求自己将他收留在自己禅房之内日日跟随自己在佛像前上香叩拜,打坐念经的替他和无情好生在佛前忏悔赎罪,因为上次逝水忧云跑去普渡山上一掌想破水云洞外封印,虽然未能破成,却也是让封印上的法力减弱许多,之后无情圣尊才有机会破除封印将他自水云洞中救出,带回去齐云山上,归云山庄之中也有莲池,无情圣尊自是有办法替自己恢复真身,但是无情圣尊此次冒然去普渡山上将自己劫走自然是为了让自己替他去枉死城中将清裳父母生魂带回,自己后来确是亲自下了一趟酆都,在忘川河边和酆都大帝好一顿对战才硬生生将清裳仙子父母生魂自枉死城中带回,料想酆都大帝为了帝俊圣皇颜面也会私下里设法将此事遮掩一二,只可惜,自己未曾在忘川河边找见一个六尾狐族族众,却反而在忘川河中看见了自己前世……
逝水忧云深知在忘川河中看见自己前世却并不一定会立刻忘记今生血海深仇,就像自己现下也无法忘记自己是太白山上的黄帝之子,只是兴许经此一遭,鸢裳心中也该明了何为生死轮回戏一场,六尾狐族历经几世轮回,也许总有一日会回去女娲大神身边去的,只是逝水忧云知道鸢裳眼下一定还是不想立刻去海宁一带找斩情,逝水忧云自己也不知道此事该不该立刻设法知会斩情一声,虽然连逝水忧云自己都没想到,鸢裳现下竟然是和无情关系最好,替他下忘川救人不说,还想着自枉死城中劫人有违天道,想要替他在佛前上香念经赎罪,只是现下云栖寺前院经堂之中已是人头攒动,拥挤不堪,自己不得已之下,也只好来后院之中找间空闲禅房借住,只是眼下,能够在屋子里多挤一张床榻的,也只有逝水忧云现在住着的这间小小禅房了……
逝水忧云听了之后,想着先暂且将鸢裳扣在身边,也不怕无情那边再无端生出来什么祸事,因此上十分爽快的即将禅房中一张半旧竹榻清扫干净之后借给尘水鸢裳白日打坐念经,晚上闭眼睡觉,二人前几日里经日里一起在佛前念经忏悔的自是十分止水波澜,灵台清净的,只是堪堪到了第三五日上,逝水忧云在佛前念经忏悔时却是倏忽之间一阵一阵的感觉到自己竟自是开始在栴香袅袅之中身体倦怠,四肢无力起来……
恰在此时,只听见禅房外一声清净佛号,原来是一个自称准提道人的云游和尚想要在云栖寺后院之中寻间空闲禅房诵经打坐几日,逝水忧云乍一见到这位云游和尚,心中虽然一瞬之间五雷轰顶,大惊失色,但是当着尘水鸢裳的面前却是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在禅房中最轩敞的地方悉心安置上一张精致竹榻恭请大师上座,尘水鸢裳心知凡间自来即是惯于将道士称作道士,将和尚称作道人,因此上对这位自称是准提道人的云游和尚入住禅房与自己一同修行打坐心中却是也一直未甚在意,只是如此一来,桌案箩筐里那只受伤刺猬看起来却似是显见得十分有些多余的了,好在此时它爪上伤势已经日渐好转,尘水鸢裳因此而叮嘱逝水忧云至多再耽搁上三五日时辰,等到这只滚圆刺猬爪上伤势痊愈如初之后,还烦劳逝水忧云慈悲为怀,将它给抱去天目山上放生……
但是,万万没想到,待到五日之后逝水忧云自清凉峰上将刺猬放生之后回来,却一眼只看见尘水鸢裳他脸色惨白的将身横卧在竹榻上面阖闾双眸,昏迷不醒,逝水忧云恍然大悟之下,终于忍耐不住轻身来在正在精致竹榻上闭目打坐的准提道人跟前,一脸无可奈何的轻声唤了一声,“师父,你这又是何必……”
“你太大意了,”化身为准提道人的极乐佛主一脸冷冷清清的在精致竹榻上阖闾教训他说,“昔日百灵山上的东宫太子,普渡山上的水月大殿中的掌殿少主,会来云栖寺中求你让他在你的这一间小小禅房里打坐修行,你当真以为自己在这枝祸世魔莲跟前能够有多大颜面?”他说。
“师父,弟子只是觉得,即是包藏祸心,最多也就是算计弟子一顿出气,弟子怀疑他,岂不是等于是在怀疑无情师弟。”
“南华上仙那个老牛鼻子,老杂毛,经日里就是喜欢将他南华观中那些个玉手串子送人,”极乐佛主在竹榻上无奈笑笑,“就凭尘水鸢裳身上这一身祸世魔气,若是没有怀中那颗被南华上仙真言秘法加持过的碧玉手串,谅来也断不可自你身上吮吸去半点菩提灵气。”
“菩提灵气,师父,恕忧云愚钝,尘水鸢裳他平白无故的,如此这般费尽心思的跑来云栖寺中,难道就是为了要吮吸师父口中说的什么菩提灵气来的?”他一脸疑惑的抬起头来,“师父,到底出了什么事,忧云知道,尘水鸢裳他本性并非太过心思歹毒,阴狠奸邪,最不济,也还不至于沦落到要依靠吮吸忧云身内什么菩提灵气提升修为法力的呢,”他说。
“好啊,几日不见,倒当真确是蠢笨愚钝了许多,”极乐佛主忍不住无奈笑笑,“可知那孽障崽子非但一直在暗中吮吸你身内的菩提灵气,甚至更是欺心以怀中碧玉手串暗中自为师身上吮吸去不少千劫混元真气,”他说,“为师方才不得已施法以身内千劫混元真气反冲他身内真元,致使他身内瞬时真流逆转,气血逆冲,若不是为师及时替他点了穴道,封闭少阴三经和任督八脉,他现下只怕是已经真流逆冲,经脉俱断的了。”
“师父,这个尘水鸢裳的事情,咱们本不该过多介入,”逝水忧云一念及此,不免深深蹙起眉睫,一脸忧心忡忡斟酌思虑的低头沉沉思忖着说。
“无妨,他现在必定是怕极再被关回水云洞中去,不会去斩情跟前胡说八道的。”
“如此甚好,师父,只是现下,忧云还有一事不甚明白,”他说,“忧云身上当真有什么菩提灵气?”他问,“尘水鸢裳他如此苦心算计忧云身上这些许菩提灵气,到底是想要意欲何为?师父……”
“好啦,事到如今,即是尽数告知与你,却倒是也无甚大碍,”极乐佛主听了之后忍不住无奈叹口气说,“忧云,可知道这天目山上方圆八百里地界上,究竟有多少寺观?”他问。
“回禀师父,若是不算上山下十几里外的临安镇上,单单这天目山上下,据忧云所知,寺院不下百余座,道观不下八九十座。”
“好,很好,为师再问你,你现下既然已在云栖寺中栖身多日,可曾留意到相距云栖寺不足十里之处的仙人峰下有一座名为梵净寺的千年古刹,”他又问。
“师父,梵净寺在天目山上的名望平日里也并不比云栖寺稍逊上多少,只是因为是个小寺院,又不得当今圣上垂青,因此上寺中殿堂破败,香火稀疏,而今只余下十几僧人在内清苦修行,香火稀少时,寺内僧人只得在左近山林中开出几块菜田来糊口果腹,如此千年宝刹,不知因何竟至于沦落至如此香火清冷,门庭冷落……”
(二)
“好啦,香火多多少少的也不是咱们现下该管的事情,”极乐佛主一念之下,忍不住淡然摇摇头说,“为师想要跟你说的只是,世人皆知梵净寺后院之中有一弯状似半月的净水莲花池,莲花池畔有座青痕斑驳的七层云善宝塔,”他说,“但是世人却不知道,其实就在这七层云善塔中,封印着一支于上古神器中天下无敌的陀罗神箭,炽月翎水神箭,……说起来,这支神箭与你却是多少也有些渊源,”极乐佛主忍不住轻叹一口气说,“可知这支炽月翎水神箭,即是当年化自在天上的湿华大神他受帝释天之请于吉罗娑峰上以手中一把水月菩提神弓一箭射穿桫椤山上三座阿修罗王城的那支上古陀罗神箭,只是没想到这支炽月翎水箭在一箭射穿桫椤山上金银铜三座阿修罗王城时却也同时遭阿修罗王以修罗戾气反噬封印,致使湿华大神他不得不托付当时恒河之畔水月菩提王城中的圣王陛下,也就是你的父王他将这支神箭带来天目山上的梵净寺中封印在云善塔中,以免此神箭因箭身上的戾气封印而被阿修罗王拿去以邪法禁术祸乱天下,戕害苍生,”他说,“但是现下,却是因为事态紧急,已经到了要强行解除云善塔中这支炽月翎水神箭戾气封印的危急时分,而想要解除这支炽月翎水神箭上的戾气封印,非传说中的菩提灵气不可。”
“事态紧急的危急时分,师父,难道是东海上那只祸世凶兽?”逝水忧云一瞬之间恍然醒悟。
“那凶兽想必你已经猜到,正是槐江山中的穷奇,之前即曾无故发狂重伤犬戎,这一次却又如此丧心病狂的在东海之中如此兴风作浪的戕害苍生,祸乱天下,”极乐佛主一言至此,竟自是忍不住潸然嘘口气说,“若是为师猜的不错,现下松江海宁一带州府县郡之中,已经至少有万余无辜百姓葬身在穷奇掀起的冲天巨浪和口中喷出的剧毒瘴疠之中,帝俊圣皇现下也正是在崂山上焦头烂额,全然不知穷奇为何会忽然狂性大发至此,”他说,“若非如此,尘水鸢裳他,也不至于如此急急自化自在天上盗了水月菩提弓之后又这般费尽心思的设法混进云栖寺来。”
“但是师父,师父方才所言菩提灵气……”
“无妨,待为师慢慢向你道来,”
“师父,还是长话短说吧,忧云还不至于似师父你以为的那般愚钝蠢笨。”
“好啊,那为师问你,之前在天目山下,有没有听闻到凤凰山上近来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八卦轶闻?”他问。
“凤凰山上,师父说的可是孔雀明王他那个几千年没照过面的浪荡父皇前日里竟自却是拖着一身累累伤痕飞回凤凰山去投奔自己妻儿的事情?”逝水忧云一念及此,忍不住冷冷笑笑,“都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此事现下早已成为三界之中第一大八卦笑话,”他说。
“但是你可知那只老凤凰身上的一身累累伤痕究竟却是被谁人所伤?”极乐佛主正色道,“据帝释天所说,正是被现下正在东海上狂性大发的穷奇所伤,”他说,“而且帝释天替老凤凰搭脉时,已然察觉到老凤凰身内的九昧蛊奇毒,而老凤凰本身又未曾中过九昧蛊,所以真正中九昧蛊的,只可能是穷奇那只凶兽。”
“九昧蛊,”逝水忧云大惊之下心中忍不住“格”的一下微微颤了一颤,“九昧蛊状似七星瓢虫,只是翅上并非七星,而是九星,”他说,“此蛊虫毒性比五欲炽心茶更甚,”他一念及此,忍不住深深蹙起眉睫,“但是五欲炽心茶尚且有化自在天上的绛雪流珠丹可消弭释解,”他说,“但是这九昧蛊,却非要以水月菩提弓和炽月翎水箭,一箭自左肩云门穴之中将蛊虫射出身外不可。”
“确是如此,为师猜测无情本打算是自己亲自来云栖寺中的,但是鸢裳自认为自己本是一枝祸世魔莲脱胎,若是连个穷奇都对付不了,简直会成为三界中的一个最大笑话,”极乐佛主无奈摇摇头说,“更何况穷奇口中的瘴疠剧毒来历蹊跷,为师亲自查看过那些中毒身亡之人七窍中残留污血,断定此剧毒瘴疠即是传说中的鸡公瘴疠,也就是当年蚩尤在和炎黄大战时命人在鸡公洞内秘密炼制出来的剧毒瘴疠,”他说。
“师父,当年正是鸡公洞内瘴疠外溢,才牵连荼蘼花境皇族全数被灭的,”
“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极乐佛主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得在竹榻上闭目阖闾的侧头冲正在自己身边另一张单薄竹榻上昏迷不醒的尘水鸢裳轻声言道,“倒是很讲江湖道义,”极乐佛主忍不住无奈笑叹,“想是怕无情亲自动手,一不小心一箭将穷奇射杀无法向白帝交代,”他说。
“师父,无情他终于还是落了红尘,想必箕尾山上的事情,师父你之前也曾在江湖上有所耳闻,”他淡然叹口气说,“只是若是忧云猜得不错,这菩提灵气,在这三界之中却也并非是十分轻易既能寻觅得到的,”他说,“但是不知为何,尘水鸢裳他,竟自会一下子就找到忧云身上。”
“确是如你所说,菩提灵气在这世间自是十分不易寻觅,因为帝释大人平日里可不会轻易动用身内菩提灵力……”
“师父是说,当初帝释大人是以自身菩提灵力强行将弟子元神融入一颗白玉莲子中的?”
“确是如此,也正因此,你身内天生自带些许菩提灵力所化灵气,”“但是即是如此,却也不该起心吮吸起为师身内千劫混元真气来,”极乐佛主在竹榻上正襟危坐的低头谆谆教诲他说,“如此行径看似大仁大义,其实不过是素日里自江湖武林中沾染上的一身赴汤蹈火两肋插刀的江湖义气而已,”他说,“只因和无情交好,就为了他不惜起心伤害任何无辜旁人,分别心如此之重,即是亲身前去梵净寺中强行解了神箭封印又如何,”弥勒佛主忍不住负气嗔笑着说,“虽然身为祸世魔胎,但是水月菩提神弓是湿华大神所有,难道他还当真以为自己能够在东海上强行引动水月菩提神弓的吗?”他说。
“师父,如此是不是可以趁机将他带回去西天极乐净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