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尘世遍净(1 / 2)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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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寂历道心生,虚谷迢遥野鸟声,禅室从来尘外赏,香台岂是世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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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的流波山,巍峨高耸,层峦叠翠,古木成荫,流泉飞溅,山间梵刹古寺无数,山下田家村舍安宁,因为山村里的年轻男丁常年漂泊在外,不归故里,所以流波山下大小数十余村舍古镇之中,在每日晌午过后的温暖阳光下,总是会看见一群一群的幼稚孩童在村中的大柳树底下团团围绕着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古稀老者,听他们讲述传说中那座威严耸立在高耸入云的流波山巅上的遍净宝殿的故事……

其实,流波山上的奇峰峻崖不下百余,而那座传说中的遍净宝殿,确是已经在高耸入云的卷云峰上孤独耸立了数千年之久,只是,山下的村民们不知道的却是,这座宝殿其实只是卷云峰上的一座寻常宝殿而已,并没有传说中的那样虚无飘渺,金碧辉煌,那只是遍净一脉的掌门断情圣尊和他的弟子牒云荼蘼平日里栖身度日的一座寻常寝宫而已,并没有什么太过神秘莫测之处,唯一有些奇怪的是,整座流波山方圆八百里之内,遍地只见粉墙黛瓦的梵刹古寺,却难见到一座三清道观和圣贤院的影子,这本没什么好意外的,因为遍净一脉的创立,本就是为了要让尘世间遍地都是西天极乐净土,让大千佛法永世普照世间芸芸众生,而这个遍净宏愿投射在人世间的慈悲影子,就是流波山上那一座座粉墙黛瓦的梵刹古寺,因为这些古寺里收养着的,是成千上万因为三界之中的仙妖纷争而痛失亲人,流离失所的可怜孤儿,他们或是仙,或是神,或是妖精,或是魔怪,在流波山上,他们不再像父辈那样相互在仙妖纷争之中成为生死仇敌,而是在一座座梵刹古寺之中一起吃饭休息,玩耍嬉戏,一起相依相伴形影不离的长大成人,成家立室,虽然很多人在长大之后选择留下来继续照料古寺中年纪幼小的师弟师妹,但是毕竟,虽然断情圣尊他确是一心想要让佛法在人世间香火繁盛,光照四方,却当真没有勉强过任何一个古寺中收留下的稚子孤儿长大之后必须要留下来皈依三宝,修习佛法,因为他知道,想要佛法遍照三界十方本就是天魔扰心的执念,想要众生尽数皈依佛法,让人世间成为佛光四散的西天净土,更是疯癫入魔的最大执念,道法本为自然,佛法又岂能够当真逆天而为?更何况断情本来就非真正的佛门弟子,如此大张旗鼓的在流波山上弘扬佛法,说穿了也只是不愿因自己当日叛下西天极乐净土一事让帝俊尊皇在佛门一脉面前难堪难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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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佛主他说的对,荼蘼她今生注定是他的一劫,但是让佛主他失望的却是,这个劫自己现在已经注定是渡不过去的了,因为她现今不管是将他当做养父还是师父,这数千年来,遍净殿中,其实也一直只是长年栖身着他和她二人而已……

当日荼蘼皇族三百余口的灭门血案既然是因,那他为什么又要在意他此生一定会得到的果?但是千刀万剑,罪止一人,师父死了也就死了,三千里外的普渡山,你还是不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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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你在想什么,又在想怎样弘扬佛法,普渡众生的事情了?”遍净殿中,牒云荼蘼一边侍弄着自己的一头如水青丝,一边笑靥如花的回头看了正在竹榻上打坐参禅的师父一眼,“但是师父你看,外面的阳光这样温柔明亮,师父你为什么不想办法让天上的太阳每天都为世间众生照耀万丈佛光的呢?”她微微有些戏谑的一脸娇笑的问他。

“荼蘼,不,既然你开口就是师父,那为师是不是也该尊称你为荼蘼仙子才对?”

“师父,你叫我牒云仙子我也不会介意的啊,”她说,“花精一族本来就都是仙子的嘛。”

“荼蘼,听师父说,师父只是一个护法,就是日日念上千遍经,也未必当真能够替你洗清谑佛的罪的……师父的话,你能听明白的吗?”他问。

“师父,荼蘼犯了罪,该荼蘼自己去忏悔赎罪才是的啊,师父你替荼蘼念经有什么用,难道……”荼蘼说话间抬起自己的几根纤纤玉指一脸谑笑着向桌案上的两盆海棠花一指,“难道师父以为今日替这一棵白海棠浇两次水,旁边那一棵粉红色的海棠花就不需要再浇水了是吗?”她问。

“荼蘼,当真以为师父不会生气是不是?”

“师父你要是不想生气,荼蘼以后是不是可以称你为慕容断情,荼蘼知道师父你是黄帝之子,本该以轩辕为姓,但是中原一些族规和恒河边上一些族规一样,可以女尊为上,所以师父你母妃既然出身慕容一族,师父你也是可以以母姓自称的,”她说。

“嗯,若为师猜的不错,牒云本该也是你的母姓才对,”

“当然,女尊一族本就是以生女为传香火,不以生男为传香火,荼蘼的母后在母族中时,只记得姥姥,娘亲,姨母,舅舅,表亲,甥亲,至于姥爷,爹爹,叔伯,堂亲,侄亲,或是只知名姓,见面不识,或是见面识得却不甚亲近,但是母后知道父皇不肯入赘,只得嫁入父皇族中,只是父皇族中以生男为传香火,荼蘼一个女子,自然可以跟随母姓。”

“不过师父你是男人,怕是轩辕黄帝不容师父你自称慕容句芒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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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山下村子里的村民大多时候并不知道那对隔三差五就自流波山上来到山下左近村镇里面一边贩卖一些流波山中那些只能在极其陡峭险峻的悬崖绝壁上采摘到的珍奇药材,一边顺势用贩卖药材得来的银钱采买一些米粮蔬果油盐酱醋和糕饼点心糖果蜜饯的一男一女到底是谁,只知道这二人男的一身素袍,挺拔清俊,女的仙袂飞扬,轻盈妩媚,一看就是一对超凡脱俗的神仙眷侣,只是这世人皆知,这世间但凡是任何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女,若是当真想要在红尘人世之中当一对琴瑟和鸣的神仙眷侣,必要先学会当一对平淡如水的柴米夫妻,不过看这对男女眷侣手中那几只装满油盐酱醋新鲜蔬果和糕饼点心糖果蜜饯的竹篮,再看看这个一身素袍的清俊男人肩上扛着的一大袋子米粮,村子里的村民都以为这二人想必也不需要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交给他们怎样煮饭煮菜,料理家事的了。

但是荼蘼心中可一点也不这样以为,因为山上寺院中的孤儿又是妖又是精又是魔又是怪的,吃东西时总是吵嚷纷乱的让人一日也不得清净,师父他虽然嘴上说要让孩子们遵守寺院中的规矩,该吃什么就吃什么,但是有的小鸟精在树枝上捉来虫子就吃了,有的小猫精悄悄跑到山下河水中去抓小鱼吃,也没见师父他如何责备,倒是有个小龟童想要吃碗酸辣粉皮,师父他却一脸严厉起来,因为姜汁子是寺中大忌,所以一直以来孩子们吃的都很清淡,各人喜欢吃的东西一年四季也只有悄悄跑去山下集镇上闲游时在街边的小食肆中才能有幸吃到,这些孩子们虽然自幼待在流波山上,可是又不是人人都是小和尚,师父他到底是个男人,在养育小孩子的问题上,好像一直也没什么太大长进。

已经长大的孩子多半还是会回去自己族群之中过活度日,这让师父心中总是微微有些爽然,荼蘼其实心中一直以为师父他有时候在人世间弘扬佛法时显然是有些太着急了,每次云游到一个地方就想尽办法的要让那里的院学堂全都变成寺院梵刹,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是他在世间弘扬佛法时心中消弭不掉的一丝执念……

荼蘼忍不住很替师父伤心,因为她知道师父心中对佛光普照尘世的渴望到底是怎样一种让人心疼的执着和强烈,虽然他嘴上却一直在说这样的执着和强烈是不应该的。

到头来,三界中最执着的一群人,反而却是这些一心教导众生不执着的修佛之人,虽然荼蘼也知道师父这样作为只是为了不让帝俊圣皇在佛门一脉面前颜面扫地,不然师父他为何一直未曾跑去世间任何一座道观中弘扬佛法,只是不打道观主意却打院主意,荼蘼总以为师父他再这样继续下去,怕是很快就要在中原之地声名狼藉,人人喊打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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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好在,师父他平日里倒是很少对荼蘼讲法,手指尖捻着沉香念珠念经时也很少念出声来,其实荼蘼在山下看见那些个凡夫俗子在树下转着大大圆圆的佛珠闭起眼来咕噜咕噜的念诵经时总是会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声来,果然,就算是捻佛珠,可也一定是要看是谁的几根纤纤玉指在捻的才是。

师父他有时在寝宫里打坐修行时也会偶然因为口渴向她讨碗茶水喝,所以她平时在如何煮水泡茶这件事情上倒还是很上心的,左右师父他也只是口渴了而已,有口水喝就可以了,什么冷茶热茶的,他也不大在意,一碗清水捧上去也没关系啦,师父他本来心中就没有什么分别心的。

但是不知为何,荼蘼在每次亲手捧给师父水喝之后心中总是莫名其妙的微微的有一些不可名状的伤心难过和抱歉内疚,因为不管她如何认真仔细,每次泡出来的茶水喝起来味道都有些淡淡的让人难以忍受的苦涩,日日喝下一碗这样的清茶,对师父来说,当然也算是一种清净的修行。

其实,荼蘼知道,师父他已经没必要再修行下去了,一个身边有了女人的男人,就算是法力修为再高深,也注定是成不了佛的了,虽然他到现在为止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动过她的,但是他迟早要因为她而三界沉沦,万劫不复的,而荼蘼心中,其实一直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为此而在心中激动不已的喜笑颜开,心花绽放……

自己在师父心中竟然会如此重要,一想到这个,荼蘼的嘴角边就会莫名其妙的淡然泛起来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淡淡冷笑……

是缘,是孽,或者,本就是空……

是因,是果,注定,在劫难逃……

……

……

(三)

“斩情圣尊,今日师父他要去武当山上领回那只偷吃真武帝君仙丹的小猫精,我在后山的宝积寺前等你……” “斩情圣尊,幸而他有睡时说胡话的习惯,荼蘼才知道当日圣尊你本是因走火入魔才在荼蘼花境大开杀戒,但是他本可以出手拦下你的,却有意放纵,只因荼蘼一族本非南荒本地花精,而是久远前自恒河边上迁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虽一直自诩心性温柔慈悲,但是对入侵异族的心性却自来和圣尊你没什么两样,毕竟是轩辕黄帝之子,帝王之心是什么时候也不会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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