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道:“你的师父是不是明月神尼?”
李钲不知这独处深宫的女人为何竟会知道武林第一高手明月神尼的名字,更是心头阵阵颤抖,颤声道:“是。是她把我从小养大,教我武功剑法!”
那女人忽然抓着他的双臂,失声哭道:“我的儿啊,你都已长得这么高了!”
李钲头顶宛若响起一个晴天霹雳,把他震得几乎瘫倒在地上,叫道:“你……你可别认错了人!”
那女人怔了一怔,忽然惨笑道:“不会错的。难怪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当初把你交给明月神尼,也是这么要求的。我希望你师父告诉你你的父亲是谁,却不希望她告诉你你的母亲是否还在人世!”
李钲忽然泪下,道:“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那女人道:“一切都令人难以置信吧!你坐下来,听我说。有一个身份显赫的父亲固然不太好,但降生人世,自己的身份却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倒是我以卑微的身份和普通的样貌,其实是配他不上,不知为何他偏偏选了我!我病了多年,多亏上天垂怜,让我在死之前再见你一面!”
李钲坐下来,依然觉得手足俱颤,他努力稳定心神,全身颤抖着说道:“好,我听你说。”
那女人坐在床沿上,缓缓说道:“四十多年前,那时我只有十五岁,在太原西门外住,姓袁,乳名云荷。”
“那会儿还是隋朝,你的外祖父还在隋朝大内做一名小小的大内卫士。后来你外祖母得了一场大病,家里只靠你外祖父微薄的薪水度日,能管住家里三个人的吃用已经很不错,哪有额外的存钱请大夫?”
“在走投无路迫不得已之下,你的外祖父托一个关系熟络的太监把我送进宫里当了一名宫女,换得了可怜的十两卖身银子,给你外祖母治病。”
“家中没钱,真是寸步难行啊!但我不能怨父母就这么把我‘抛弃’了,有泪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父亲说,当十几年宫女,保得住自己的身子不被玷污,年纪大了就会被打发回家中,还可以有机会跟家人团聚。”
“我虽然年纪还小,听了父亲的苦劝,哭泣之后倒也想得透了。宫里那么多宫女,只见年轻漂亮的,很少见年老色衰的,只要我洁身自好,也许会等来被打发出宫的那一天。
“我进宫一年,天下越发地乱了。在我十六岁那年,父亲被迫征发上了前线,从此音讯杳然,生死不知。母亲旧病复发没撑过来,在父亲走后半个月就不幸病死了。这下我没了依靠和念想,一个人在宫里过着凄凄惨惨前路茫茫的日子,不知什么时候乱兵打到晋阳,我也许就死在乱军之中了。
“太原这座‘行宫’建好之后皇帝只来过一次,我没见过皇上,却遇见了另外一个人。我一开始并不知他是什么人,只知他派头很大,所有人都让着他,逢迎他,但也非常尊重他。后来周围的人才告诉我,他就是唐公李渊的大儿子建成。我私下问那些年纪稍大的姐妹,才知那人是唐公的大儿子李建成,而外面已是天翻地覆。太原留守唐公李渊宣布起兵造反,太原的‘晋阳宫’也变成了唐公李渊的‘行宫’。
“我们都不知换了个天下是好事呢还是坏事?总之唐公把太原作为他起兵反隋的根据地,百姓们非常拥护。唐公的几个儿子常进宫来和父亲议事,他们很有礼貌,很少像隋朝那些官儿一样大声喝斥人、打人。”
“唐公的四儿子玄霸负责宫廷禁卫,他长得廋瘦小小,却是天生神力,能一只手举起宫门外六百斤的石狮子,脚步不停地走二十丈远再走回来而不用休息。”
“大公子建成却嘲笑他只是一勇匹夫,只能冲锋陷阵,当不得大事。兄弟俩不太对付,私下里经常吵架。后来唐公的四个儿子渐渐分成两‘派’,大儿子建成和三儿子元吉是一对死党,二儿子世民和四儿子玄霸则形影不离。”
“大公子建成能能武,又长得风流倜傥,对下人又好又随和,我们服侍他,常能得到丰厚的赏赐;二公子世民就不一样了,他为人很严肃,不苟言笑,什么时候见他都是皱着眉头,极少对我们多看一眼,也很少和我们攀谈。”
“后来我才想到,也许作为一个帝王,他与生俱来就应该是这样的性格吧!和二公子不同,大公子虽然也有高高在上的气势,但非常体恤下人,他常常对我们说在宫中做事不易,辛辛苦苦得些体己银子要好好收藏,不要随便乱花,万一将来出宫身无长物,身逢乱世靠谁去养活?
“我老家是江南人氏,父亲为了谋职才到了太原,我从小跟着母亲学会了很多女人应该会的活,尤其是一手烹饪的技艺。”
“四公子最喜欢吃的就是我给他做的松鼠鱼,每次打完仗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到宫里来让我给他做松鼠鱼吃。”
“现在想来,这位四公子虽然脾气暴躁,其实是一个非常率真的人,只要你有一点点对他好,他恨不能把脑袋砍下来给你当凳坐。”
“我和四公子年岁相当,他把我当作他最好的玩伴儿,不但爱吃我做的松鼠鱼,还经常叫我陪他出宫玩耍,给我买好多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不开心的时候也会找我来说话解闷。你看,我手上的这对金手镯,就是四公子特地买来私下送给我的。”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也许正应了一句‘天妒英才’的老话吧!半年之后,号称‘大唐第一猛将’的四公子玄霸,竟然在攻打四明的战役中不幸中箭身亡了!”
“得到这个噩耗,我连着哭了好几天,一想起四公子的好就忍不住哭,唐公和大公子他们更是伤心得不得了。只是人死不能复生,无论怎么哭,那气力大得像天神一样的四公子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