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康身体一抖,低头看着那碎裂成几片的茶碗,沉默了片刻,迟疑着道:“若是……若是事情真的败露,不如将之全推到金人犯境之上。”
“毕竟……毕竟那些人确实是……”
“住口!”赵芝龙咆哮一声,站起身来,脸色铁青,“你当朝堂里的那几位都是傻子不成?此事若是败露,不等你我将之推到金人犯境之上,那几位便能循摸着蛛丝马迹,将真相摸索出来。”
“到了那个时候,你我人头可还能安然呆在脖子上?你简直愚不可及!”
赵芝龙对吴康一通叱骂,对方面上亦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悦之色,只是唯唯诺诺,不敢作声。
气氛安静了一会儿,太守在中堂里背着双手,慢慢踱着步子,不时驻足,思索一会儿,又开始围着中堂转圈。
吴康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打搅太守思绪。
他心中清楚,自己与太守在这关东郡彼此依存,若是自己出了事情,太守亦脱不了干系。
若是太守出了事情,那么对方必然会将己推出去顶罪。
自从上了这条船,便再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而今之事,牵扯甚大,若此事败露,太守将自己推出去顶罪亦是无用,唯有找到解决对策才是正道。
吴康长久与太守相处,也了解太守性情。太守此时愈愤怒,便愈表示此事尚有转圜之余地。
真是没有转圜余地的时候,赵芝龙可不会是这般反应。
吴康亲眼见过,太守面带笑脸将一名知州送进了牢狱,那个知州不日便被斩首。那才是事情真没有转圜余地之时,太守的反应。
“那几个丘八即便逃跑,能投奔的地方亦无非是北边的金国。”赵芝龙语气渐缓,已经理清了自己的思路,“毕竟本官曾向他们透露,为防他们有后顾之忧,已花重金贿赂金国武官,将他们暂时转为金国军籍。”
“他们亦知未完成本官交代的事情,回来交差必然会被本官惩戒。他们若是聪明些,倒真有可能将金国军籍一事假戏真做,转而投靠金朝。”
“他们若去投奔金国,于你我而言,便是自投罗网!”
太守面上隐现笑意。
“若他们没有那么聪明呢?”吴康心中稍安,抬头向赵芝龙问道。
“呵呵,那自然是要你多多劳心,派出兵丁全力搜捕他们的下落。”赵芝龙瞥了吴康一眼,笑意不减,“疥癬之疾,不足为患。”
“至于那几个逃出生天的村民,确实有些麻烦。”赵芝龙揉了揉额头,神色又开始烦躁起来。
吴康心下思索片刻,犹豫道:“他们受了这一番惊吓,应该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还惦记着将此事泄露出去。”
“即便他们真的报官,末将觉得,那些官员相信太守必是多过相信几个没有根底的草民的……”
“经你这般一说,难道他们亦不足为患了?”赵芝龙看着吴康,似笑非笑。
吴康赶紧低头,不敢与赵芝龙对视。
“他们确实不足为患。”赵芝龙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了下来,“寻个机会,将那几个村民的举人靠山给料理了吧。”
“这次要做的干净一些,莫要再出差错!”
“末将领命,此次末将亲自领人动手,必不会重蹈覆辙!”
吴康沉声应道。
“嗯。”赵芝龙点了点头,“如此,便只剩下那个突然出现的烧鹅匪了。”
“可笑你我对其一无所知,那位‘烧鹅匪’亦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可供你我循出他的影踪。”
“旧营墙外倒是有半只烧鹅……”吴康说了一句。
“莫非还能从这半只烧鹅之上找到些线索么?”赵芝龙嗤笑一声,拍了拍手掌,道,“这关东官场,便是有人想要拿捏本官的把柄,也断不敢将手伸到这件事情里来。”
“朝堂里的大人可不会给他们上告朝班的机会。”
“关东臣属在此事上,皆不能与本官为敌。这样的话……那最有可能是‘烧鹅匪’的,除却城南的那个杨家郎之外,再无他人!”
吴康闻言,面色凛然,抬头看着赵芝龙,道:“大人可是要对城南杨家郎动手?”
“朝堂里的大人们,可能确定如今动手,时机恰当?”
“诶~”赵芝龙摆手道,“想要捏死便能捏死的一只虫子而已,哪需要什么时机恰不恰当?”
“先前任由他在本官眼前晃悠,不过是因为本官暂未腾出手来。如今本官既觉得他有碍时下大事之推行,顺手捏死他,想必朝堂上的大人亦不会怪罪。”
“可是朝堂里还有几位,不想让他死……”
“本官先一步杀了他,那几位不想让他死又能如何?死都死了。”
“巡游关东的地象司司正陆大先生,最近与之过从甚密……”
“陆大先生精忠报国,为昭朝殚精竭虑,鞠躬尽瘁。他与那个杨家郎过从甚密,不过是怜惜此子,希望能教化其走入正道而已。”
“可是,那人怎可能走入正道?大逆的种,落地成人依旧是大逆,注定与陆大先生奉行信念背道而驰。”
“本官替陆大先生杀了他,也算帮陆大先生除去了一块心病。”
吴康道:“大人既然认为除去此子无须任何顾虑,末将这就前去斩杀了他。”
“不可。”
太守摇了摇头,笑容诡谲:“此事必然要与‘烧鹅匪’扯上联系。办这件事的人,必然是引金兵在我大昭关东肆虐的叛臣奸党。”
“由你去办此事多有不妥。”
“本官心中早已有了办这件事的上好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