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囊中羞涩的生被龟奴从妓院里赶了出来,高喝几声: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声响在街道上传出老远。
靠近街道的暗巷里,一顶四人轿子慢慢落地,跟在轿子旁,身穿窄袖窄身袍的男人躬身向轿子内的人道:“县尊大人,咱们到了。”
“嗯,就在这儿看吧。”轿子里的县尊掀开了布帘,随着轿夫下压轿子,从中跨了出来。
窄衣随从跟在县令身后,躬身低声道:“大人,要不要知会那边的妓馆一声?”
县尊侧目看了看随从,道:“知道那里面的生意有你的份子,快些去吧,早去早回。”
“诶,这不是方便县丞他们办事儿,提前净街嘛。”窄衣随从嬉笑了一声,“谢谢大人。”
说完便沿着窄巷往那边街道上的妓院去了,与路过的生擦肩而过。
阴沉的巷弄里,县令张元看着随从渐渐远去的背影,冷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真当这桩生意还能做下去么?上赶着给县丞献殷勤。还想两边讨好……
今天这事过得去,本官就没了活路,过不去县丞便没了活路……”
县令声音愈来愈低,眉头紧皱,双目中有浓浓的忧虑之色。
养在府里的孩子被偷走了,如今好不容易获知孩子在谁手上,朝廷里的大能却已经要派人将手里拿着孩子性命的人宰杀了去。
杀了那个隐没在合戈山上下来的和尚,朝廷里一部分大能固然高兴,拍手称快。只是那个孩子怎么办?若是那孩子跟着没命,朝廷里另外一些大能怎可能放过自己……
县令只觉心头发苦,早便因这神仙打架遭了殃,苦守在贫瘠的塘石县十余年不得升迁,如今还要因这场神仙打架丢了性命与立身之基么……
偏是如此,自己还要一边忌惮野狐禅寺的小和尚手握那个孩子的性命,不敢对之动手;一边还要尽力配合那些要杀小和尚的要员们,予取予求。
愈想愈是憋闷,比自己低下一些的县丞倒是因此寻了进身之阶,真是气煞本官!
县令捏紧了拳头,目中光芒吞吐,咬牙切齿,却终究是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拳头。
……
杨立带着都邪与那从妓馆中走出来的窄衣随从擦身而过。
身后妓馆二楼,几个龟奴拎着竹竿摘了挂在檐角梁栋上的灯笼,吹熄灯火。
妓馆大门关锁,内里的莺歌燕语也渐渐消歇。
杨立抬起头,面上的骷髅面具在愈发暗沉的天色下,狰狞恐怖。
发髻被冷风吹过,微微晃动。
他站在原地没再往前走。
都邪从怀中掏出一支响箭,只要拉下那根从竹筒里延伸出的细线,内里的磷火便会跟着点,在天空中绽出一道银色焰火。
街道的对面,朦朦胧胧看不清的黑暗里,一顶绿呢软轿在两个轿夫的抬拱下,往杨立这边轻悄悄而来。
比那两个轿夫跑动更快的,是一个身材瘦削的青年,他口中发出尖锐的叫喊声,手持一柄长剑,脚步凌乱地向杨立砍杀而来。
杨立皱了皱眉头,看那青年越来越近,看清了他的脸——县丞家的公子王伯安。
都邪觉得这一幕可笑又怪诞。
县丞便是要针对公子,挑自己的儿子过来作甚,送死么?
而杨立却比都邪看得更细致,他看到了王伯安脸上的疯狂之色,充血的眼睛,嘴角溢出的口水。
该是吃了毒药。
只是,谁会给他吃毒药?
杨立看向远处那一架不紧不慢徐徐而来的二人小轿,是那轿子里的人么?
未等杨立揣摩明白,王伯安的剑已经斩向杨立的头顶,都邪向前迈出半步,一招‘猿猴挂印’摘了王伯安握不紧的剑,同时一个肘击落在对方的脑门上,迫得他踉跄后退!
当啷!
剑被都邪随手扔到地上,侧脸向杨立询问:“公子,杀了吧?杀一个是一个。”
杨立盯着那一顶轿子,没有回话。
只见那一顶小轿停在了远处,轿子里走出一个穿着青色曲领大袖袍、腰缠束带、头戴长翅帽的官员。
他站在远处,双手交握,垂在腹前,冷冷地盯着杨立,未曾言语。
“呀!呀!”
还欲攻击杨立的王伯安被都邪一脚踹倒在地,都邪转过身向杨立低声说了一句:“那个人就是县丞。”
“哦。”
杨立点了点头,低头看着地上癫狂无状的王伯安,对于县丞将自己儿子送到自己跟前,任己拿捏的行为恍然大悟。
他沉默了片刻,道:“杀了这个疯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