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霞的自言自语被陆离听到了。陆离的脸微微发红,所幸在黑布之下无人见到。
有那么一刹那他产生了将黑布扔下来的冲动。他想让墨霞看一看,这世界上有英雄存在,而这个英雄是我陆离。
她会倾心吗?他可以在其他人面前扬眉吐气吗?受仰望,受掌声,受赞美?
可陆离不敢。乱红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若他敢脱下黑布,就会立刻将霓裳羽衣给扒下来。
还有一点,陆离已经开始逐渐压制不住体内的阴阳内力了。
“以你目前的体质,是无法高强度长时间运用这两股内力的。你的同门能否获救,取决于你能坚持多久。”乱红这样说,“倘若到山脚之前便倒下了,那便谁也帮不了你们了。”
陆离一边往下走,一边挥舞羽形针,一边着急地向下张望。山下若是已经围着羽林卫,那必然会有火光传来。但他只看到尸人层叠涌动的脸,枝叶和岩石遮蔽了视线。没有火光,没有羽林卫。
“再坚持一点……”他对自己说。
体内的内力似乎在乱窜,就像是冬眠欲醒的蛇。
陆离脚步忽然加快了。他右手中指扣动机关,竟然又取下一根线。
左手一根线,右手两根线。
乱红并未传授陆离同时操纵三根丝线的方法,但陆离仿佛无师自通一般,将霓裳羽衣舞施展得多了一重变化。
陆离的脚下踉跄了一下。
这真是奇妙的矛盾。一方面越运气内力越在失控,另一方面越失控他反而对“阴阳协调”之道理解更深。再走两步,陆离左手中指也套上了丝线,四根丝线的羽形针齐发,威力增加一倍不止。
秋寒跟陆离隔得最近,清楚地看到他在加大力度,可总觉得内心有一点不安。
陆离脚下又踉跄了一下。
一种沉闷的感觉从丹田处生发,就像是有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了那里。那块石头如同梗在河道的中央,两边原本奔流不息的内力洪流受阻绝被紊乱。
那块石头似乎还在生长,从丹田一直向上,到胸,到喉。渐渐的,陆离觉得有点透不过气来了。
慢慢的,连气管似乎都受到了压迫,阻碍了空气的进和出。陆离不得不张大嘴巴,用力地大口呼吸,胸腹有节奏地鼓起又凹陷。呼吸紊乱,内力也随之更加紊乱。
秋寒愈发察觉不对劲,因为连她都听到了那沉闷的喘气声。她忍不住开口:“前辈,你……你没事吧?”
她确认这人绝不是乱红,又想到拥有如此功力能在尸人堆中这样闲庭信步甚至还救出一大群人的,必然是某位隐居的前辈,所以如此称呼。陆离也无暇辩解,更不回头,只是再度加快步子。
秋寒皱着眉——陆离的步伐踉跄,身子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可能跌倒。他身子连肩臂都不再大幅度摆动——与之相对的,手指连续伸缩弹压,反而让丝线和羽形针的幅度更加绚丽,威力不减丝毫。
就像是……陷入绝境的鸟,还在拼命扇动翅膀。
脸上的黑布已经随风飘去——陆离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唯一能做到的只是不回头。窒息感让他几乎快要发狂,胸口似乎要爆裂开来。他的视线模糊,脑海里涌入无数的幻觉。只能在意识的最深处,还保留着最初的决意——
救出自己的同门。
他冲啊冲啊,如同传说中一生飞翔、一生不能落地、落地便会死亡的鸟儿,将自己的力气压榨到极致——坚持一下,再多坚持一下。或许就在前面那个拐角,就能看到火光。
耳边陡然安静,仿佛被拉入深海,然后嘈杂声再度涌入,陆离看到身穿朝廷盔甲的官兵拿着长矛拦了上来,厉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陆离的心陡然一松——终于见到羽林卫了吗?
他的手垂下,漫天的羽毛也没有了生命力,跟着逶迤一地。紧接着,他眼前一黑——
秋寒眼见陆离身子倒下,赶紧上去想要接住,心里头也有点好奇,想要看看这位仗义相救的“前辈”到底长什么模样。谁知道她双手刚刚伸出,却接了个空。
暗夜中某个身影飘过,提着陆离而去,迅速消失于夜空。
那鬼魅身形和速度,让秋寒惊出了一声冷汗。
“喂,问你们呢,你们是什么人!”那官兵也毛骨悚然,后退两步,色厉内荏。
吴佳崎挤到前面来。接下来的谎言和交涉便是他的任务了。秋寒却望向陆离被掠走的方向,陷入沉思。
奇怪……总觉得那种沉闷的喘息声,有某种熟稔的感觉。
是……自己认识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