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日,檀京正是炎热的时候。
烈日升到头顶,烘烤着世间万物,围观人群顶不住,纷纷散去了,王府前,只剩下林晚泊和几个带刀护卫守着子珩。
林晚泊泪干了,这会儿又开始擦汗,他清楚自家王爷跪的是谁,他是天昭帝赏给子珩的管家,不仅账算的明白,而且也很会照顾人。从子珩九岁开始他就来到了魏王府,可以说是看着子珩长大,子珩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的出发点,他认为自己都能猜出个所以然。
王爷让子一脉蒙了羞,必须在列祖列宗面前领罚。
吴顷从墙头翻下,跪在子珩身旁。
子珩薄唇毫无血色,额头渗着汗,疏淡地瞥了他一眼。吴顷伺候他多年,从这一眼里读到了许多东西,有对他迟来的责备,有对他不敢面对陈紫风的鄙视,也有……站不起来的暗示。
吴顷心里发虚,立刻躬身扶他起来。
子珩起身后撑着吴顷立在原地,许久也没迈开脚步。
吴顷小声说:“奴才背主子。”
“从后头接。”子珩虚弱地说着,两眼一闭,收了身上的力气,径直向后方栽倒下去。
这短短的一瞬,他没去想下一步棋该怎么走,脑海里只有一张明媚地足以驱散一切黑暗的笑脸。
“主子!”吴顷假装焦急地唤了声,忙抱起他快步走进王府。
林晚泊跟在后面道:“快去通知丞相大人一声,今晚王爷还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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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皇叔晕倒了?”子祯站在廊下喂锦鲤。
子满点头,面露心疼:“魏王自知今日愧对先祖,这是罚跪呢。”
“他也没有第二种选择。”子祯看着池子里的锦鲤蜂拥着将食料吃光,“你派人送点差不多的贺礼过去,顺便通报声,今晚的婚宴朕会亲自去道贺。”
“是,奴才这就去吩咐。”子满颔首领命后便退下了。
子祯回头,静静望着立在廊下的师长夷,不知是不是院子里栽了芭蕉的缘故,芭蕉叶苍翠欲滴,衬得师长夷的脸比院墙还白。
上次他本打算让子珩跪上一夜,其一是为了泄愤示威,其二是为了第二日在朝堂议事上给他双重打击,却被师长夷中途劝阻。
后来也是师长夷亲自诊治,才让淋了雨的子珩一夜好转,这直接导致他在朝堂上煽动百官替吴顷求情。
兵权是收上来了没错,可百官下跪逼身为帝王的子祯收回成命,这是自子祯登基以来,皇权首次受到威胁,子珩已经成为长在他心尖上的刺,他迟早都要将其连血带肉地拔除。
子祯回忆着王淮攻打恶人墓的过程,又回忆着那日在朝堂上的细节,左思右想,心底竟生出一股十分微妙的直觉——
他大概是被丞相给玩弄了。
当初他问师长夷如何做才能让子珩心甘情愿地交回兵权,师长夷便告诉他子珩的软肋是吴顷,那时他被师长夷的情绪感染,竟对师长夷的倒戈信以为真,可事实上,只要推行更戍分权法,子珩也没理由拒交虎符。
他让萧枕安接替吴顷的位置,不就是想把铁骑营握在自己手里么?
如今再来看,子珩的结局倒是遵循了他的计划,但原本该被削弱的吴顷却留在了铁骑营,这便意味着,铁骑营依旧被子珩控制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