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大气不敢喘一口,唯有子珩的余音在紫宸殿回响。
“皇叔可是为翰朗失守之事请罪?”子祯沉着道,“胜负乃兵家常事,骠骑将军吴刻弃城保帅也是多方权衡之后的无奈之举,皇叔何罪之有?”
子珩微微仰着下巴,望着的他眼里带着一丝倨傲,语气淡然地说:“臣并非为此事向陛下请罪。”
“哦?”子祯眼神透着冷意,“那不知皇叔所为何事?”
时至今日,子珩不想再装出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于亲情于君臣,他已经做的够多了,不再欠他子祯什么。
这一回,他要夺回自己人生的主动权。
“臣昨日与义宁长公主有些摩擦,她一言不合便要离家出走。”明明在说一件关系重大的事,他语气却依旧毫无波澜,“臣已经拦了,但身边也实在是没有可用的人,而她,身边一个普普通通的女护卫就可放倒我王府的所有人,于是,她离开王府后至今未归。”
他附手行礼,在卸下身上所有枷锁的这一刻,略显刻薄的声调里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臣——有罪,还望陛下治罪!”
大殿登时一片哗然。
师长夷就站在官最前列的位置,眼角的余光轻易便能看到子珩,他似是永远都与这纷杂的朝堂格格不入,听到这番话,那双风平浪静的眼睛里象是泛起了一道浅浅的涟漪,可只要一眨眼,那细微的波澜便转瞬即逝,他依旧是那个静水流深温尔雅的丞相大人。
子祯脸上出现了短暂的诧异,很快又回归平静。
他看着子珩,瞳孔渐渐压成一线,透着一股阴沉的锐利。
上朝之前,他已经与师长夷海迟庸商议过翰朗失守一事,两人意见一致,都是建议命子珩持另一半虎符北上,率领铁骑营守备军夺回翰朗。
那时他还在想,只要义宁长公主尚在檀京,那子珩脖子上便还拴着锁链,无论如何都无法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如今子珩却堂而皇之地告诉他,义宁长公主已经跑了——当然到底为什么逃跑、如何逃跑,以及子珩在这里面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这所有的真相,都已不重要了。
子祯痛恨至极。
他被这位聪明的小皇叔玩弄于鼓掌之中。
想杀死他。
将他凌迟。
五马分尸。
曝尸荒野。
一刻也不想再忍耐。
然而。
他不能。
五年前他刚刚登基,为了抬高车骑营的地位,放任铁骑营与庞夏勾结,一连丢失五城。
但五年后的今天,他却不能再继续置之不理——北侧南燕与庞夏已经打破了那道铁壁,南侧南燕与义宁虎视眈眈,他不得不认清现状——大凉已是内忧外患。
他可以继续一意孤行,但他也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至少在明面上,他要让武百官、天下百姓知道,他身为一国之君,可以做到克己奉公,以大局为重。
子祯在心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次放子珩离开,不久后他得胜回朝,这偌大的朝堂,可是还有他子祯的容身之处?
悲怆与凄凉填满胸腔,他双手捏成拳,指甲嵌进血肉里,逼着自己开口:“战事不可耽搁,若皇叔收复失地凯旋而归,那便功过相抵吧。”
子珩唇边漾开得意又狂妄的笑,朗声傲慢地答:“臣,领旨谢恩,定当——不负陛下所望!”
退朝后,子祯单独传见了子珩。
“弃国家于不顾,皇叔这是对义宁长公主动了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