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风和畅,万里无云,无咎坐在自己领地的明堂里品茶,听到远处有脚步声传来,他唇角一勾,翻出茶盏,摆在桌子的对面,为来客斟满茶水。
岑雪风和夏雪安翩然而至。
岑雪风用袖子擦了擦石凳,才让夏雪安坐下,旋即自己坐在了无咎对面。
“你好像知道我今日要来?”他看了眼桌上的热茶,问。
无咎难得没有从容应对,犹豫了一小会儿,才道:“怎么说呢,其实是不知道的,准确来讲,我已经等你一年了,你若今日不来,我还会继续等下去。”
岑雪风看着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轻笑:“拿白马毛尖来招待我,实在是受宠若惊。”
无咎却是一副静水流深的模样:“别多想,这已是我这里最寻常的茶了。”
“……”岑雪风一噎,冷哼一声,径直将那金面具摆在桌上,“你输了。”
“嗯,输了。”无咎供认不讳,“那么我问你,当初为何要跟我打这个赌?”
一年前,易千面被血衣重伤,无咎强硬地绑了岑雪风过来救人,救完人之后,岑雪风跟无咎打了一个赌,只要他能取得无咎的面具,无咎就得把真实身份告诉他。
岑雪风盯着无咎从面具孔洞中露出来的乌眸,沉声道:“自我抢走师姐的尸体起,子策便派墨组织的高手追杀我,但从未得手过。唯有六年前的一个冬夜,我不慎落入墨组织的埋伏,身中数支毒箭,虽自行解了毒,却终是在劫难逃。那一夜,一个黑衣人突然杀出,用拔山震元神功击晕了墨组织的杀手,救我脱难后告诉我逃亡终究不是办法,南溟才是我的归宿。”
这才是岑雪风来南溟的真正原因,他来南溟的第二个月,就看到了公输尺招募恶人的告示,一开始他还无法把自己同恶人挂上钩,静观其变了大半年,才确定,那黑衣人说的应该正是恶人墓了。
无咎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端起茶壶为他添茶。
岑雪风看了眼淡黄色的茶水,继续说:“去年你绑我来救治易千面,用的也是拔山震元神功。”他忽然抬起眸子,目光锐利,仿佛一只发现猎物的鹰,“八年前长平国被义宁灭国,闻人一脉不愿受俘,纷纷殉国,这世上会用拔山震元神功的人原本都已经死绝了,为何两年后还会出现此等高手?”
无咎却是笑着问:“就是因为这个,那一日你才肯救治易千面?”
“不错。”岑雪风眸色深沉,口气笃定,“因为我可以确定,你就是六年前救我的人。”
“你猜对了。”无咎笑着拍了拍手,“我确实该感谢你,否则事情会变得十分棘手。”
棘手?
是指易千面死掉吗?
岑雪风半眯起眼,越发觉得眼前这人身上背负了太多的秘密,无咎,无咎,这分明是没有过错的意思,那么他的真名到底是什么呢?
无咎就像没有察觉到他的猜疑一般,端起茶盏喝茶,忽然听对面那人问道:“噬心是因为一本拔山震元神功的秘籍才走火入魔,难道……”
无咎唇角的笑意瞬间消失,他放下茶盏,说:“我若说不是,你信吗?”
噬心走火入魔后无处可归,若是没有无咎献策,他即便来到这海底墓原本也不可能住下来。岑雪风瞳孔几乎压成了一线,看起来阴沉又锐利,他声调极低,但语气格外凌厉:“恕在下难以信服。”
毫无疑问,有人在布局,要将自己的棋子全都聚集在这座易守难攻的海底陵墓里!
无咎却是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你马上就会知道我的身份,我又何必对你隐瞒这件事?”
岑雪风仍是将信将疑。
无咎无奈,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
岑雪风愕然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张脸。
无咎道:“身处无间,哪些事做得,做不得,本王分得清。”
岑雪风陡然凛起神色,既然无咎是他,那么那些猜忌确实不该扣在他身上。
他们曾经的敌人是同一人。
无咎浅笑,问:“可是看够了?”
岑雪风闭目,点了点头。
无咎便重新戴上面具,“这墓里知道我身份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不希望第三个人出现。”
怪不得珩儿排除了他是暗桩的嫌疑。岑雪风松了口气,端起茶盏喝茶,怅然叹道:“珩儿只有三年了。”
无咎正要去端茶壶,闻言悬空的手猛地一僵,旋即他握住茶壶柄,却觉得自己的手使不上力气,就这么握了良久,才在被震惊与悲怆支配的身体中找回一丝力气。
“怪不得他总想着逃避。”他一边给岑雪风斟茶,一边说,“五年前他就知道自己的结局,所以才不肯登基。”
所以才对意图置他于死地的子祯百般袒护。
岑雪风灵光一动,迅忽之间似乎捕捉到了什么:“难道紫极阁之乱……”
“他还不能死。”无咎却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可有法子替他续命?”
岑雪风凝眸沉吟了片刻,“目前没有,我能做的,也只是让他好受一些。”
无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岑雪风忽然抬眸:“而且他的身份……”
无咎一口咬定:“在这大凉境内,他的身份你知我知他知,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若是有,那便是我们的敌人了。”
岑雪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倒是也不必太过悲观,他刚服下十二品叶人参花,体内如今也有本命守宫护体,很有可能会有奇迹发生。”
无咎没有作声,看着茶水上立着的毛尖,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