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海阁七层,一分为二。 石家独占半壁江山,长老阁五席平分剩下的一半。 这与石家商会最初的格局是相同的。 石家掌舵,五位长老各司其职,掌握石家商会旗下的五大产业。 其一是米粮,由南越陈家主管,因为大兴的三大米市,都在南越。 其二是茶叶,由吴地杜家主管,以吴地为中心,辐射整个江南的茶园。 其三是制糖,由荆州胡家主管,荆州的汉江平原是大兴数一数二的甘蔗原产地。 其四是酒楼,由王家主管。 其五是造船,由蒋家主持。 而最大的海上商路这一块,则始终牢牢把握在石家手里。 不得不说,石家的先人是极有生意头脑的,一早就订下了目标,除了海上商路,便只做吃喝行当。 人可以不买衣服不买房屋田产,但永远都不能缺吃少喝。 因此无论这几十年来,大兴内忧外患,形势如何恶劣,石家的地位始终巍然不动。 可能他唯一没想到的是,石家的动乱,会先从内部开始。 蒋、陈、杜、王、胡五家,除了蒋家是后来的以外,其余四家跟石家合作已有数十年之久。 起初,他们都很弱小,并非豪门望族。 若是豪门,也不会甘心寄人篱下了。 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随着石家的做大,这五家在石家的话语权也越来越大,在各自的生意领域,更是几乎达到了全盛时期。 此时他们的野心,也就悄然出现了。 凭什 么,他们为石家拼死拼活,却只能拿到一成分红。 而石家什么都不干,却能白得五成利润? 如果他们能联手将石家赶出局,岂不是每家的利润还能再翻一番? 这样的念头,无数次在他们心头出现。 尤其是当石老爷子撒手人寰后,昔日的东家只剩下一个美艳寡妇之后,他们就更按捺不住了。 这一年来,他们用过无数的手段。 让自家子侄入赘,将嫡系孙辈过继,或者索性收买死士暗杀石慧娘。 明争暗夺,种种手段层出不穷。 可是奈何,石慧娘软硬不吃。 无论是入赘还是过继,一概拒绝,至于暗杀,更是门儿都没有。 她虽然是寡妇,石家却并不是孤门。 石家最大的生意,始终是海上商队。 商队一直由石慧娘的娘家人在掌控,独立于商会之外,财力惊人,武力也不差,海上护卫队就有千人之巨。 长老阁这几个老鬼,愣是找不到半点下手的缝隙。 直到去年商队全军覆没,石慧娘的亲舅舅死了,连带着石家护院都损失了一半的人手,他们总算是看到了一点希望。 只要海上商队再出点纰漏,他们便可找机会,将商会的话语权,彻底从石慧娘手里抢回来。 可这时,杨明又横空出世了。 杜康酒之事,他们一开始就是知道。 石记酒楼,一直是由王家主管的,平江府的酒楼掌柜,也是王家派出去的。 他们只是没有放在心上罢了。 因为酒 水算不得什么暴利行当,再加上米酒无法长途运输,只能本地销售等等缺点,根本难成大事。 他们以为,这只是石慧娘变着法子在养小白脸。 但反正,她掏的是自己的私房钱,又不关他们的事情。 怎知,短短半年时间,酒坊不仅称霸了平江府,更是拿到了圣上的御旨,摇身一变成了皇商,享有贩酒天下的特权。 这就让他们不得不眼热了。 听平江府的酒楼掌柜说,仅平江府一地,每个月就能卖出上百万两的酒水。 若是这生意能做遍大兴,该是多少钱? 千万两? 万万两? 他们五家的生意,全加在一起竟然都抵不过区区一家酒坊! 更让他们不满的是,酒坊处处打着石家的名号,可一斤六百五十的售价,石记只得五十,剩下的大头,全被石慧娘和杨明拿走了。 这就让他们很生气了。 他们觉得,如果没有商会的人脉,没有商会从明州运粮,允许酒坊挂账周转,杨明早就破产了。 这小子借鸡生蛋这一手,玩得太狠了。 如今酒坊已然做大,若不能将他们的势头扼住,到时被逐出商会的,恐怕不是石家,而会是他们五家。 因而,一收到杨明要来明州的消息,他们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其用意,无非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乖乖把酒坊的利润吐出来一些。 可杨明也实在不是好相与的。 在石家船厂碰了个钉子,转头就在码头把场子 找回来了。 “老夫的侄孙王波,被执法堂的人扣住了。听闻炎阳枪宗师出面,与漕帮交涉,杨明毫发无损。” 王家的长老王淦起了个话头,之后就一直没人开过口。 夜色渐深,会堂里只有烛火噼里啪啦的声音。 王淦性子急,忍不住追问道:“到底是战是和,你们倒是拿个主意啊?” “战,怎么个战法?” “和,怎么个和法?” 杜盛茗抿了口茶水,温吞地问道。 王淦最看不上他这不紧不慢的死样,翻了个白眼道:“若是要战,老夫便连夜去拜访漕帮帮主,重金请他们出手,好好收拾那小棺材一顿,便是弄不死他,也能让他脱层皮。” “呵呵,王老说得容易,老身听闻那炎阳枪杨重,曾对漕帮有恩,漕帮未见得愿意帮你。” 胡怡,是石家商会主管糖业的长老,亦是这五人当中唯一的女子,虽已年逾六十,但朱颜鹤发,精神十足,说起话来还掩唇偷笑,作小女子姿态。 王淦抖落一地鸡皮疙瘩,狠狠道:“那不行就去找知州大人,寻个由头,就说他们偷了石家商会的东西,把他们通通抓起来!” “不妥。” 陈梁摇头道:“你这岂不是想跟石慧娘彻底撕破脸?酒方还在他
们手里,万一他们一不做二不休,彻底抛开商会单飞,我们岂不是更吃亏?” 五人当中,王淦对杨明恨意最深。 因为他主管的酒楼生意,跟杨明有直接的利益冲突。 杨明拿走了杜康酒的大头,在他看来,就是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钱。 陈梁的理由却恰恰相反。 不管酒坊是谁家的,只要想做大,就要从他手里大批买粮。 他是最不想跟石慧娘翻脸的。 杜盛茗又慢条斯理地问道:“若是要和呢?” “和……” 王淦愣住了。 说实话,他脑子里其实并没有这个想法。 他是贪心,但不是傻逼。 从酒坊手里抢生意,明摆着是让杨明和石慧娘割肉,他们怎么可能会同意? 其他人也很清楚这一点。 他们倒不像王淦那么不要脸,觉得杨明抢了他们的钱。 只不过他们总归是想从酒坊得到一些好处的,平心而论,即便只是几十两,那也是酒坊自己赚的,凭什么平白无故分给他们? 蒋舟听得不耐烦,干脆站起来道:“废话连篇,老夫回去睡觉了。” 他主管的是造船厂,只在乎海上商路,对别的一概不感兴趣。 对酒坊惊人的利润,也不怎么感兴趣。 他之所以让子侄给杨明添堵,只不过是因为石慧娘因为杨明拒绝了他家三子的提亲,他心里有些不痛快罢了。 可要说什么恨意,却也谈不上。 出席会议,也只是怕自己若是不合群,便会被排除在外,以后有麻烦罢了。 可没想到,门口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这位大官人,七楼是商会重地,外人请止步。” “那就劳烦你通传一声,杨明,给他们送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