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处长道:“初年同志说的这件事,并不背离我们的调研初衷。不但没有背离,恰恰与我们的调研初衷是一致的。谭峰先被免职后又被升职,这也属于组织工作嘛。不过,我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孙处长最后说的"我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这句话,虽然说的有些含糊其辞,但也充分说明了他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杭舟行道:“谭峰的确是因为玩忽职守,被苍云县委给免职的。但分管国土资源局的孔副市长,却是极力推荐他担任国土资源局的副局长。当时正好国土资源局空出来一个副局长的职位。原先的副局长叫龚汉,因为违法乱纪被查处了,现在也早已被判刑了。”
孙处长道:“这么说来,谭峰是被带病提拔的?”
杭舟行道:“的确是如此。当时孔副市长推荐谭峰的原因,是国土资源局在南荒镇成立了一个稀土矿开发基地。也就是初年说的丽水村的这个稀土矿。因为谭峰在南荒镇担任镇长多年,他比较熟悉南荒镇的情况,孔副市长以这个理由推荐他,在市委常委会议上经过讨论,这个任命最终获得了通过。我记得当时开会讨论的时候,争论很激烈,我和市纪委记高承祥坚决不同意,但其他人却是同意的。没办法,少数服从多数。”
杭舟行说到最后,也是显得颇为无奈。
孙处长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谭峰属于带病提拔,由此也反映出枢宣市整个政治生态环境不是很理想。
写完了之后,孙处长抬起头来,看着李初年道:“初年同志,你们打算怎么来应对稀土矿开发基地的问题?”
李初年道:“我们没法应对。稀土矿开发基地毕竟属于市国土资源局的直属单位,我们是没有权力过问的。但我相信,组织上一定会解决这个问题的,绝对不会放任这种现象持续下去的。稀土矿开发基地名义上是属于国土资源局单独开发,但很有可能某些私营资本势力已经介入了。现在应该是处于官商勾结的阶段。”
孙处长顿时一愣,杭舟行也是一愣。
如果真是官商勾结,那性质就严重了。只要是官商勾结,那就肯定存在极其严重的腐败问题。
杭舟行一愣之后,眉头随即紧皱了起来,问道:“初年,你有确凿的证据吗?”
李初年道:“我们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假以时日,我相信我们会获得确凿的证据的。据我所知,巨鼎集团枢宣市分公司的总经理王海,曾经暗中多次来过稀土矿开发基地。但他每次来的时候,都很隐蔽。这也恰恰反映了他们做的是不可告人的勾当。既然他们敢这样做,肯定会露出破绽来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孙处长道:“谭峰被带病提拔,这属于我们调研组调研的范畴。但官商勾结这个问题,就超出了我们调研的范畴了。官商勾结,必定存在腐败问题。既然是腐败问题,那就该由纪检部门来查办。所以,我们在这里就不讨论这个问题了。”
孙处长的意思很明确,他不想让省委组织部调研组卷入到查办腐败问题中,毕竟这不属于组织工作。
李初年道:“孙处长,不好意思,说着说着我就谈到了这个问题了。好,咱们不谈这个问题了。”
孙处长道:“初年同志,你从省委党校培训班回来这么久了,职务一直没有得到升迁,你心中有没有怨言?”
李初年笑了,道:“孙处长,你问的这个问题太犀利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孙处长也笑了,道:“想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但要说真心话。”
李初年点了点头,道:“事物的发展总是不断变化的,人也是一样。我当时来到南荒镇当水利员的时候,我想的只是尽职尽责,不要发生水利方面的灾祸。自从我当了副镇长之后,我只想将这个副镇长干好,每天忙的团团转,我满脑子想的是如何尽快让老百姓富起来,我个人对职位方面并没有好高骛远,也没有什么奢想。当我担任镇长之后,我感觉我手中的权力还是太小。可当我担任了镇党委记之后,我发现我手中的权力更小了。这让我很是纠结。因为我想做事,但真正做起事来,却发现有很多无形的东西在掣肘。这些无形的东西,是来自比我职位高的官员手中的权力。这也让我很是苦恼。”
孙处长和杭部长都听得极其认真,负责记录的那名工作人员不停地记录着,负责录音录像的那名工作人员也是在不停地忙碌着。
李初年沉了沉,接着又道:“比如当时我们的镇建筑公司,改制成了南荒置业集团公司。我们为了发展,就必须走出去。我们在县委的帮助下,到市里去争取好地段的地皮。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发现市服装厂的地段很好,我们想争取过来。但那块地皮已经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我们本来是要放弃的,但却发现市服装厂的干部职工,都不愿意让厂子破产倒闭,也更不愿意将地皮卖了。我们也从中发现了商机。我就让我们南荒镇的利民纺织集团并购市服装厂。通过并购市服装厂,不但救活了市服装厂,让下岗的职工再就业,也扩宽了我们利民纺织集团的经营领域,同时我们也能把市服装厂的地皮争取过来。这是个双赢的好事。但在运作的过程中,我们受尽了委屈和磨难,最后导致了市服装厂全体下岗职工集体到市委请愿。事情闹大了之后,在各种因素的促合下,我们最终实现了并购市服装厂的方案。市服装厂现在已经扭亏为盈,成了市里的创税大户。不但全部安置了原先的下岗职工,还对外招聘了几百号新的职工。对市服装厂闲职的地皮,我们进行了有效开发,取得了很好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我们也对市服装厂的旧职工宿舍楼,进行了改建。结局是令人鼓舞的,但过程却是非常煎熬的。这也让我深深地体会到,要想做事,没有足够的权力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