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岳陵出奇的早早起了,洗漱完毕,没来及用早餐,便匆匆喊着习春套车出了门。
“师叔祖,弟子已经飞鸽传那边了。想来过不久,戎王便会有回信了。”
马车轻快的驰在青石路上,清脆的蹄声伴着粼粼的车轮声中,习春低声对靠在车厢门边上假寐的岳陵说道。
岳陵两眼微微睁开,向四周看了看,淡然道:“不必催的太急,他那边毕竟是在打仗,军事方面我不懂,但也只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燥急而进。还有,你记住,昨晚说的话,不可对任何人再提起,便是最核心的成员也不行。你知道了吗?”
习春色一凛,连忙应了。不知为什么,打从昨晚起,他忽然感到这位师叔祖有了些变化。少了几分往日的随和,却多了一些冷厉。
不过,在他感觉上说,反倒是喜见这种变化。他本是个散漫性子,最不喜被约束着,岳陵能下定决心,彻底搅个天翻地覆,这实在是太对他的胃口了。
两人不再说话,车马一路直往钦差行辕而去。要想做成昨晚两人商量的事儿,眼前这个布局便是至关重要的。所以,自然便离不开那位钦差大人原礼的支持。
岳陵既然先后在齐家和谢家间埋下了伏笔,这会儿过去,就是为了将整个计划圆融而来的。
原礼的钦差行辕,并没设在成都府衙,而是在外城一个景致优美的庄
子上。
这个庄子叫锦苑,和蜀王重的别院怡园,并称为成都两大美景。这个锦苑却是由大商家周兴买下的,前时与原礼搭上了后,周兴便索性将这园子腾了出来,设为钦差行辕。
原礼图这里风景优美,便也顺水推舟的应下。当然,这其中也不乏存着安抚的意思。
毕竟,上次的竞标,因他之故,让周兴白白放走了一个大好的发财机会。虽然岳陵承诺了他,待一切落定后,自然不会亏了他,但那终归是后话。
所以,此时原礼肯住进他的园子,本身就是一种暗示,也免得这老头儿心中栗六,额外出什么状况。
车马行了小半个时辰后,锦苑的庄门已是遥遥在望。
岳陵还是首次来到这里,眼见前面繁花如锦,一条青石板路弯弯转转的通向里面,路两边,还种着大片的竹林,阵风吹来,花香、竹香夹杂,令人不由的心胸一畅,顿生离世出尘之念。
“这原老头,真好享受,我说他怎么就那么轻易的答应了周兴那老狐狸呢,这里可真不是一般的好。三儿,好生看着,等回头咱们安定下来,也建上这么一处园子住住……你说,那原老头算是个清官还是贪官?只怕要不是碍着面子,这庄子不定什么时候就姓了原了…….”
马车上,岳陵抻着脖子四下里赏看,脸上大有艳羡之色,嘴上却恶毒的揣度着原礼,把习春听的一头一头的
汗。
这锦苑既奉给钦差使用,里面丫鬟仆役门房自然是一应俱全。岳陵车驾才到了庄门前,早有下人迎上来接着,将车夫和马车从另一处侧门驶进,岳陵和习春则在下人的带领下,直往里面而去。
原礼也才刚刚起来不久,正准备用早餐,闻听下人来报,不由笑道:“这臭小子绝不是个吃亏的,怕是这会儿过来,打着的就是来蹭饭的主意。你们赶紧再摆上两幅碗筷,免得让那小子说嘴。”
旁边下人笑着应了,自去准备不提。没过多久,就听外面一个声音传来。原礼只听了两句,就不由的摇头苦笑起来。
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岳大官人的。
他一路走来,越看这园子越是喜欢,越喜欢就越嫉妒。于是,在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心理下,便开始点评批判起来。
一会儿说这个花和那边的草不搭配,一会儿又说那边的假山看着太假,没半点天然的风格。再走不多远,又嫌弃人家挖的那个池塘不好,说是夏天容易招蚊虫,还容易发臭……..只把带路的家人郁闷的啊,心中不知暗暗骂了这厮几百遍。
好容易挨到前厅了,家人大大松了口气,以为这下总算可以交差了,却不料岳大官人在厅门前又站住了,抬头望着那副匾额,一个劲的摇头嘬牙的,让那家人顿时一头的黑线搭下。
“……看看,看看,这都什么吗。这园子叫
锦苑,这厅却题匾什么无为,这不前后矛盾嘛。
锦是什么意思,那是繁华入世之心才可以有的,但前面繁花锦绣了,到了这儿,却忽然又要开始无为,这不是挂羊头卖狗肉是啥?
啊,不过这风格倒是适合原老头,那老头整日价一副清高的模样,还不是贪图美色,呆在这儿不肯挪窝?
嗯嗯,配,般配。我说,这位家人大哥,你们老爷是不是也这个意思,所以才让原老头住了进来的?”
那家人顿时就满头大汗淌了下来,脸白青赤的急急摆手道:“尊客切莫乱说,哪有此事?我家老爷一向对钦差大人恭敬有加,焉能行此无礼之事?尊客不可乱说,不可乱说啊……”
岳大官人两眼笑眯成一条缝儿,摇头道:“我哪有乱说,明明是你们乱写的嘛,要是你们不写,我又怎么乱说对不对…….”
那家人脑袋一阵阵的发晕,碍于身份,又不能呵斥,心中一个劲儿的腹诽。
就凭两个字儿,你就给咱们老爷安上这么一个大帽子?尼玛!藐视钦差?那是诛九族的大罪好不好?
老爷这是怎么得罪了这个小魔头,竟让他在此如此胡说八道。回头定要赶紧禀告老爷知晓,不然,不定什么时候,那大祸可就临头了。
话说诛九族的话,自个儿貌似也是跑不掉的。想到这儿,那家人额头上的汗愈发止不住了。
“臭小子,还不滚进来,在外
面胡言乱语些什么!”
厅堂里,原礼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扬声向外叫道。随着他话音儿刚落,门口处一张贼笑嘻嘻的面孔便探了进来。
“哈,老原,你原来还有听墙角的嗜好啊,哎呀,你可是礼部侍郎,搞这么一手,会不会有些不趁其职啊?”
岳大官人发泄满足了,笑吟吟的舍了近乎虚脱的家人,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厅堂,对着原礼随意拱手唱个喏,继续摸黑着道。
原礼气的胡子直翘,狠狠瞪了他一眼,伸手指指旁边房中的饭桌,哼道:“收起你那条毒舌吧,先吃饭,吃完赶紧说正事,说完就给老夫滚的远远的!”
岳大官人眼睛一亮,哈的一声应着,有了吃的伺候着,果然收起了那张恨死人的嘴巴,一屁股坐下,毫不客气的大嚼起来。
原礼看的一个劲儿叹气。
麻痹的,这小子当年是怎么混出个才子的名号的?就这德行,还才子?要才子都和他一般的话,怕是那些个圣人先贤们,都会被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大骂了。
只是他叹气归叹气,却已经太了解这厮的脾性了,此时说什么都不适合,不给他市场才是王道。
所以,老头儿只得忍着气,也在一旁坐了,静静的开始用起餐来。待到二人吃完喝足,下人奉上香茗,原礼这才问起正题。
岳大官人满足的打了个饱嗝,这才满脸堆起诡笑,凑过头,低低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