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内,宫人将头埋在膝盖,瑟瑟发抖,听着那位青衣郎君清晰有力地说道:“愿意。”
没有任何的花言巧语,甚至连爱慕之心都没有言明,只是那样简单却坚定地求娶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姬殿下。
众人心凉如寒冰,不知道这一番言论传到帝宫,将掀起怎样的风波。
六月的酷暑,清风拂过湖面,满湖莲花绿叶低头,长歌抬眼看着面前清俊雅致的年轻郎君,在她的计划里,尚令大人家的郎君是她最佳的婚嫁对象,跟穆家联姻,萧霁从此不敢再用穆严,直接断了他一臂。
秋氏有了外朝的支持,地位稳如磐石,甚至可以打压萧霁,将这个隐患彻底地拔除。
她接过他手中的清凉膏,低低说道:“娶我,你会没命,还娶吗?”
穆青衣身形微僵,目光却越发柔软,温润说道:“殿下看过雪山之巅的雪莲花,看过万里黄沙上的日落吗?还有江南酒香四溢的巷子和零落的杏花?殿下高高在上,有生杀予夺大权,可我却想带殿下去看看这些美景,去感受人间的烟火气息。
殿下是自由的,就算不嫁给青衣,依旧可以去看看这些美景。”
长歌内心狠狠触动,定定地看着他,见他目光清澈坦荡,眼底都是赤忱和热爱,没有那些世俗男人眼中的欲念,仿佛只是温柔地遇见,然后伸手想将她从泥泞里拉出来一般。
自由的?从来没有任何人告诉她,她是自由的。
长歌眼睛微微刺痛,某一瞬间迫切地渴望地想伸手握住黑暗中的一束光,抛弃着那些黑暗的沉重的枷锁,跟他走。
从来没有人知道,她从小到大心底最深的渴望就是有人能带她走,去任何地方。岁那年,秋墨衍带她出宫,她欢喜雀跃,却被他丢弃,后来十多年,内心的渴望被一点点地磨灭,她已经决定在帝宫里腐烂到底,却有一个人出现,坚定地告诉她,要带她离开。
多么美好的梦!
可她怎会将希望放在男人身上,怎会期待有人能救赎她?唯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给她一切。
她垂眼低低地笑,声音微哑:“郎君来求娶,穆尚知道吗?”
穆青衣温润说道:“父亲是知道的,说殿下会拒绝青衣,于是便放任我前来。”
长歌微微一笑:“那穆尚恐怕要失望了,我会让钦天监合下我们的生辰八字,不,听闻郎君师从守鹤道人,便麻烦你的师祖合下我们的八字,选个良辰吉日,我下诏公布天下。”
穆青衣微愣,随即点头,目光含笑:“好,请殿下静候佳音。殿下既然应允,那我今日就搬来行宫,住进偏殿,增进了解,殿下若是想反悔,可以随时告知青衣。”
长歌内心微微柔软,感受到他的守护之心,这天底下不是任何人都敢求娶大帝姬,敢跟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萧霁对上的。
穆青衣此举是彻底地站在她的身侧,带着整个穆家反了萧霁。这才是他求娶的最大聘礼。
长歌点头:“好。”
宫人们只觉得五雷轰顶,身子抖成了落叶,面无血色地说道:“殿下,这么大的事情是不是要与摄政王大人商议一下?”
谁能想到这样稀松平常的下午,大帝姬只是见了一个清俊雅致的郎君,就将自己嫁了出去,事情传回帝宫,她们所有人都得死!
外人只知道大帝姬和摄政王水火不容,以为大帝姬和幼帝受摄政王掣肘,可外人根本就不知道这宫里的一切都是帝姬说了算,摄政王对殿下是百依百顺的。
帝姬殿下才是真正的高手。
她眯眼,慢条斯理地冷笑:“那本宫就修一封去行宫,让先帝回来为本宫主婚,相信摄政王大人会乐见其成的。都退下吧。”
宫人们瑟瑟发抖地退下,凉亭内只剩下她和穆青衣一人。
她看着满湖的绿叶红莲,修一封,当着穆青衣的面,让暗卫送去温泉行宫。
这封信送出去,代表着她和萧霁的矛盾将会彻底激化。
“殿下不用担心,青衣会护您周全的。”穆青衣取出怀中的一柄碧玉匕首,递给她,“这柄碧玉小剑是师祖传我护身的法器。我虽然师从守鹤道人,却并不修道,只修习道法,这匕首于我无用,便赠与殿下防身。”
长歌见那碧玉小剑通体碧绿如翡翠,虽是匕首,但是却未开锋,恐怕连削果子都难,更像个玉质的装饰品,不过她依旧收下。
“多谢郎君,郎君为我簪发吧。”
她微微一笑,将匕首递给他。
穆青衣错愕,大约是从未见过将法器当发簪的小娘子,不过见她眼眸如秋水,墨发如瀑,周身朴素至极,忍不住接过碧玉小剑,为她簪发,碧玉衬美人,美的不可方物。
这碧玉小剑虽说是传下来的法器,可就连师祖都说不清到底是怎么防身的,道门到了师祖这一代,也只是占卜凶吉,讲讲道法,一无是处,就当发簪吧,衬她极美。
长歌摸着发髻上的碧玉小剑,感受着那股温润的气息,冲着穆青衣微微一笑:“我让宫人为郎君收拾床榻,行宫这边蚊虫甚多,郎君多备些草药。”
她伸手,握住穆青衣的手,对方身形微僵,任她握着,没有反握,十分的克制守礼。
她目光微深,收回手,不再试探他,吩咐宫人去洒扫偏殿,安排他搬进行宫。
晚膳时分,穆青衣就搬进了行宫,他行囊不多,就几件干净的青衫,药箱和一些房四宝,朴素的不像是尚令大人家的郎君。
长歌喊他一起用晚膳。
暮色渐渐降临,她打着扇子坐在庭院内纳凉,就见穆青衣带着一袋子的栀子花前来,满身都是浓郁的花香。
“娘子,这是山上的野栀子花,我摘了一些回来,娘子可以养在水缸里,夜间可以闻着花香入睡。”穆青衣将袋子里的洁白栀子花取出来,放在水缸里,顿时满院子都是野生栀子花的香气。
“大胆,你怎可直呼殿下为娘子。”
长歌朝着宫人摆了摆手,看着那一朵朵栀子花盛开在水缸内,不仅清香扑鼻,而且十分的雅致,忍不住伸手去捞,顿时满手都染了栀子花的味道。
她漫不经心地玩着水,看了看天色,行宫发生的事情应该早就传到了帝宫里,萧霁若是要发难,此刻应该也该到了。
庭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宫人急急来禀报:“殿下,摄政王大人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萧霁急急走进庭院,周身挟带着盛怒和肃杀之气,面容俊美冰冷,所到之处,宫人们跪了一地。